薛怜儿抱着纸箱站在建筑部楼下,雨水顺着檐角砸成碎珠,灯光一照,像满地滚落的银针。她没伞,箱子里的绿植已经湿透,叶片贴住她手背,冰凉里带着黏腻的痒。许淮的车就停在十米外,黑色轿车熄了火,大灯灭了,只剩雨刷偶尔摆动一次,把挡风玻璃上的水幕撕开又合上。她深吸一口气,抬脚冲进雨里,高跟鞋踩进水洼,溅起的泥点落在她裸色丝袜上,暗色的斑一路向上蔓延。
驾驶座的门同时推开,许淮下车,臂弯里搭着一件西装外套。他两步迎上来,外套在她头顶撑开,雨点砸在布料上发出闷响,像快速敲击的鼓皮。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箱子被雨水浸得发软,底部开始塌陷。许淮伸手托住箱底,指尖碰到她的,温度透过湿冷的纸板传过来,带着干燥的暖意。她抬眼,睫毛上挂着水珠,视线里男人的脸被灯光切割得棱角分明,雨水顺着他的额角滑到下颌,滴在她怀里的绿植上。
"上车。"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混在雨声里,低沉却清晰。薛怜儿点头,抱箱子的手却没松。许淮低头看她,忽然伸手把箱子整个接过去,转身走向车尾。她愣了一秒,小跑跟上,雨水打在她后背,衣服瞬间贴住皮肤,冷意钻进毛孔。后备厢打开,许淮把箱子放进去,动作干脆,像随手放下一个并不重要的负担。她站在雨里,看着他关上后备厢,转身时西装外套已经湿透,肩膀处颜色深了一片。
车门拉开,暖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皮革味。她坐进去,双手攥住裙角,水顺着布料滴在脚垫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许淮从后座拿了一条毛巾,递给她,指尖碰到她的手腕,温度差异明显。她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被雨声盖过,连自己都快听不见。毛巾盖在头上,她低头擦拭发梢,余光里男人启动车子,雨刷再次摆动,把前方的夜色刷出一道短暂的清晰。
"建筑部不缺助理。"许淮忽然开口,眼睛看着前方,手指轻敲方向盘,节奏稳定,"缺一个能熬夜、敢背锅、会看图纸的搭档。你行不行?"薛怜儿擦头发的动作顿住,毛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她没立刻回答,手指攥紧毛巾,指节发白。许淮侧头看她一眼,目光在她湿透的肩膀停留一秒,又转回前方,语气不变:"给你三秒考虑。"
"一。"
薛怜儿心跳加快,雨水从发梢滴到锁骨,冰凉。
"二。"
她抬头,声音冲破喉咙:"我敢。"尾音发颤,却坚定。许淮敲方向盘的手指停下,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像夜色里一闪即逝的火花。
"好。"他点头,车子驶出停车位,轮胎压过水洼,溅起半弧水花,"明天早上七点,工地现场。迟到一分钟,自动出局。"
薛怜儿点头,毛巾重新盖回头上,遮挡住自己来不及掩饰的喘息。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像雨点砸在车顶,急促却清晰。车窗外的灯光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她伸手擦了擦玻璃,指尖留下的水痕迅速被新的雨点覆盖。许淮侧目看她,声音低了几分:"把安全带系上。"她慌忙去拉安全带,指尖湿透,金属扣头滑了两次才插进去,"咔哒"一声轻响,像给这场突如其来的交接画上确认的标记。
车子驶入主干道,雨声被车速拉长成连续的白噪音。薛怜儿靠在座椅上,湿透的衣服贴着皮肤,冷意逐渐被暖气驱散,却带出一种黏腻的疲惫。她侧头看许淮,男人侧脸被仪表盘灯光勾勒出冷峻的线条,手指稳稳握住方向盘,指节分明。她忽然想起凌晨那杯牛奶,想起他站在楼梯口看她的眼神,像一面不带温度的镜子,照出她所有阴暗,也照出唯一一条生路。
"为什么给我机会?"她声音很低,几乎被雨声淹没。许淮没立刻回答,眼睛看着前方,手指轻敲方向盘,节奏比之前慢了一拍。片刻,他开口,声音混在雨声里,像从远处传来:"我需要一个敢犯错也敢认的人,建筑部不是温室。"他顿了顿,侧头看她一眼,目光深沉,"你也需要一次不再打翻牛奶的机会。"薛怜儿怔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毛巾,水珠从指缝渗出,滴在裙角,晕开一片深色。
她转头看窗外,雨幕模糊了城市的轮廓,灯火连成一片晃动的光海。她忽然意识到,从上车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踏入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没有温室,没有退路,只有雨夜、工地和七点的闹钟。她深吸一口气,胸口那面急鼓渐渐换了节拍,由慌乱转为跃跃欲试。她伸手抹去车窗上的水雾,指尖留下的痕迹短暂却清晰。
车子在路口红灯前停下,雨刷摆动,把前方的光晕刷出一瞬的清晰。薛怜儿坐直身体,湿透的纸箱在后备厢里静静躺着,她抬头,目光穿过雨幕,看向远处模糊的建筑轮廓,绿灯亮起,许淮踩下油门,车子冲进雨幕,尾灯在夜色里拖出两道猩红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