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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故里2

张泽禹:有你在

大学里有公共电话亭,张泽禹偶尔会给家里打去电话,但是山中只有一个传达室,拨通后要站在那里等着父母赶来,他会问家中近况,也偶尔会询问玉婷姐姐怎么样,想让父母叫来玉婷姐姐的时候他们又总是推脱,张泽禹虽然觉得奇怪却也因为电话费的原因不得不挂断电话。

城市不同于小镇,就连夜晚都是热闹的,霓虹闪烁,让他看到了如同白昼的黑夜, 张泽禹试着画下来,装进信封里邮寄给温玉婷,他想把世间千万种美好都带给他的温玉婷姐姐。

但是信封太小,装不进万物,装不进山外的一年四季甚至装不进他仅仅半年的思念。

张泽禹开始趁着课余时间在外面做些小零工,刷刷盘子做做卫生挣些外快,他总想着攒些钱,日后或者就可以带着父母和玉婷姐姐到大城市看看。

心心念念的暑期终于盼来,他坐上了最早的一班火车,背着自己的东西往山里赶,清晨出发,比预计的时间早到了不少,山口没人等着他,张泽禹便想着快些把东西放回家给玉婷姐姐一个惊喜。

日头还没落山,他一路小跑,也顾不上长途的疲惫,在门口喊了一会,温平走出来和他说

任意人禹哥,我姐去地里了。

张泽禹有些诧异,温玉婷的腿不方便,之前都是勉强在家中干些杂活,怎么突然就去地里干活了,她把手上给温玉婷和她弟妹买的东西递到李平手里,转身就往温玉婷家的地头跑。

温玉婷拿着锄头在地里站着有些不稳,想着赶紧把活干完去山口接阿禹今天阿禹回家, 总不能误了去接她,可没由她将地里的土松完,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张泽禹在喊她, 顾不上脚上那双刚刷完的鞋,张泽禹就踏进了泥里。

张泽禹你怎么上地里干活了,你的腿好了吗!

温玉婷没来得及回答,坐在田埂上的后母便开口

任意人怎么不能了,她又不是瘫了,能动为什么在家里干等着吃喝,家里的活干不完,她不干谁干。

张泽禹二话没说便抢过温玉婷手里的锄头替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张泽禹我替她干!

温玉婷诶不行你的鞋……给我吧阿禹我没事…

温玉婷去拉她的手臂,却被人轻轻甩开

张泽禹脏了就再洗,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任意人嚯,去过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样,买一双鞋的钱够我们几天的饭钱了吧。”

温玉婷父亲在一旁听不下去, 推了一下女人的后背,可那人不依不饶,甚至还想骂起来, 说张泽禹是多金贵的人,要不是她,温玉婷早就出去打工了,和温玉婷一样晦气。温玉婷父亲把锄头接了过来,赶着两个人出了田

任意人你们两个去聊吧,这点活我自己做就行。”

张泽禹冲他微微弯了弯腰,头也不回地扶着温玉婷往远处走,往常他们许久未见,都是有说不完的话,可今天两个人一路无言,温玉婷跟着张泽禹缓缓走到了湖边,小孩一句话不说,把系在腰上的一件外套折了折垫在地上让温玉婷坐

温玉婷不行,会脏的

张泽禹脏了就洗。

他坚持要让温玉婷坐上去,反复着重复着他可以洗掉, 温玉婷只好坐上去, 即使过去这么久,伤腿依旧会疼,村里的小诊所不如城里的,张泽禹坐在她身边,手搭在她的伤腿上一下一下摸着,如果当年能到山外治疗的话,或许温玉婷不会落下病根,细碎的头发贴在额前,微微遮住了眼,肉眼可见的低落。

温玉婷知道后娘的话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张泽禹,手掌附了上去。

温玉婷没事, 我不疼。

张泽禹依旧沉默,他本想拉开温玉婷的裤腿看看,温玉婷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张泽禹愈发觉得不对劲,挟制着温玉婷的一双手,强行拉开她的裤腿。

上面不仅是旧年的伤疤,还有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淤青,他不可置信地抬眼望着温玉婷,他总是平静的姐姐终于慌了神,视线躲闪着,张泽禹又掀开了她上衣的下摆,看到与腿上别无二致的伤痕。

张泽禹她怎么能打你!她凭什么打你!

温玉婷几乎立刻就拉住了想站起身折回的张泽禹,不停地喊着他阿禹,直到她被牵扯到了伤腿疼得倒吸一口气,张泽禹便蹲了下来,慌张地问她哪里疼,要不要去诊所。

温玉婷阿禹,我哪都不想去,你陪我待一会行吗…? ”

小孩终于安静下来,接着便是痛哭,抱着他痛哭,哭得他肩膀的衣服湿了一片,哭得他心尖都是酸的,天暗了下来,湖边没有人,村里的炊烟又升了起来,可张泽禹不想回家,他抱着温玉婷的手愈发用力,像是要将两个人融成一体。

温玉婷他们想让我嫁人…说日后家里就能多一个人干活,但我不想结婚阿禹 我还没有出去看过,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山里……”

温玉婷的头埋在他肩膀,张泽禹第一次听到了温玉婷哽咽的声音,他从小就要强的姐姐, 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讲她是个残废,不在乎他们怎么提起她的曾经而感到惋惜,玉婷姐姐只会笑着安慰周围的每个人,即便腿疼也要走到山口接他回家。

她其实还有好多话没有讲给张泽禹,比如她每天都在那个黄色封皮的本子上写字, 比如她常来湖边走, 便能想起她的阿禹。

比如她满心都是她的阿禹,再也装不进第二个人了。

张泽禹将温玉婷背到了自己家暂时安置下来,第二天便瞒着温玉婷去到她家里, 和温玉婷父亲说自己要带温玉婷出去打工,大城市里不少工作都是温玉婷可以做的, 总比在家里种地要好上许多,温玉婷父亲叼着烟杆,呛人的烟雾遮着他的脸。

任意人一个月能寄回多少钱?”

张泽禹五十。

一百块对于温玉婷家就是半年的收入,一个月五十块工资,不知道在哪偷听的女人又钻了出来,忙不迭的说可以可以, 堆着笑跟张泽禹套近乎, 张泽禹不理她, 只等着温玉婷父亲点头

任意人…那便去吧…

五十块对张泽禹来说其实挣得并不容易,他也没想着要让玉婷姐姐真的与他去城里打工, 他只想让玉婷姐姐离开这里, 能逃离多久便是多久,大不了他就多干些零活,只要能拖到他大学毕业找了工作,就能让玉婷姐姐永远留在山外面。

他给温玉婷收拾了衣服,提着东西回到家时温玉婷皱着眉问他要干什么。

张泽禹要带你和我一起回城里。

你疯了?”温玉婷急着反驳他,“我怎么和你去,就算我的腿能走那么远, 到了城里也没有那么多钱……”

“玉婷姐姐,钱的事你不用管, 我也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你只要跟我走就好。”

“ ”

……

她会成为张泽禹的累赘,温玉婷满脑子只剩下这句话,伸手便去抢那几个包裹, 踉跄着想要回家,可张泽禹拦在她身前,甚至一下跪在了泥地上。

“算我求你了玉婷姐姐,你跟我走吧。”

温玉婷摇着头,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张泽禹,便放弃了那些东西, 只身向外走, 张泽禹的母亲突然走了出来,拉住了温玉婷

“玉婷 ,玉婷,你听婶婶说…”

“你就和泽禹去吧,如果当初没有你,泽禹也没有今天,只当是我们报答你好不好, 你不能再在那个家待下去了。”

张泽禹昨晚便和母亲讲了, 这么多年来, 母亲也没少见着温玉婷后娘借着管教的幌子下手打人,谁劝都不行,关上大门之后依旧会动手,张泽禹家里不算富裕,与山外相比更是相差甚远, 但张泽禹几年来攒了钱, 除了生活必需,他几乎都寄回了家, 母亲帮他存着, 他执意要将温玉婷带着一起回城,母亲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如今又全部交还给了张泽禹。

“可…婶婶,我没想着…”她没想着让张泽禹报恩,话到嘴边便头晕目眩险些摔在地上, 这几天没有好生吃饭,又被拉着下地干活, 温玉婷几乎透支了体力,好在张泽禹在她身边站着及时接住了她,将她抱回了屋里。

她的小孩长大了,之前还会眼泪鼻涕哭得满脸需要人哄的小孩似乎刹那间便比她还要高了,之前两个人开玩笑似般说出的话如今——应验,她已经看着阿禹超过她的个子了。

温玉婷见不得小孩伤心难过, 但好像她每次哭泣都与自己相关,张泽禹像做了错事一般坐在床边,手里端着水杯想让她喝一口。

“阿禹…”

“玉婷姐姐你别生气…我下次有事一定先与你商量…你先喝口水好不好…”

“我和你一起走…”

到山外去, 去看看山外的世界, 到阿禹身边,离他更近一些, 今后的日子如何,留到日后再去考虑,此时此刻, 她只想抓住阿禹的手。

离开山坳村的那天,温玉婷坐在那辆一成不变的牛车上有些恍惚, 走出山口的一瞬间, 手止不住地颤抖, 她担心自己不能融入城市更适应不了城市, 张泽禹在她身边牢牢握住她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温玉婷头一次坐上了汽车, 坐上了火车, 看着故土远去, 心里却没有不舍。

之前每次将张泽禹送到山口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走出大山, 她想着自己或许要被困在那里一生,可张泽禹从山中将她拉了出来, 终于不用再每天数着阿禹回家的日子苦等。

张泽禹没把每个月要给他们家寄五十块钱的事告诉温玉婷,他在学校附近找了个便宜的房子,环境不好,在地下, 常年照不到太阳, 但他手里的钱只能先租个这样的屋子,他跟温玉婷说,日后手里的钱多了, 再找个好些的房子。

温玉婷四处打量着, 说已经很好了,起码干净整洁, 是个属于他们俩的小屋子,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 只剩一个小书桌, 张泽禹牵着她锁好门,去附近的市场上买些生活用品。偌大市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任谁第一次见了都会震惊,人们忙着砍价聊得热火朝天, 唠些家长里短,温玉婷手心潮湿,似乎是紧张,张泽禹就捏捏她的掌心,侧头凑到她耳边说

“走吧姐,有我呢。”

那时她们的身边有了彼此,日子再难也能一起过, 馒头咸菜便是一天, 偶尔收到工资的那天小孩会兴奋地叫上她去吃附近的小馆,一荤一素就如同过节。城里的秋天风大, 山坳村里的风都挡在了高山之外, 温玉婷被吹得脸颊生疼,跟张泽禹无意间抱怨了两句,说山里倒也不是都不如城里。

“玉婷姐姐想家啦?”张泽禹趴在她身边打趣道。

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开始,那个名义上的家于她来说就只成了一个睡觉的地方, 温玉婷只觉得山中没有她的家, 从阿禹离开大山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

阿禹才是她的家, 是她的故土, 是她思念的可托之处。

“不想家, 也不想回去。”

张泽禹摆弄着温玉婷的手指,缠上来塞进他的指缝里,再牢牢地握住, 肌肤相贴的时候, 心中总是悸动,他对玉婷姐姐的感情,早就超出了姐弟间应有的界限,张泽禹已经想好了, 日后工作了, 就在这里安家,买房子,玉婷姐姐本应拥有的人生,他要一点点还给她。

每天打零工挣来的钱养活两个人并不容易,但张泽禹执意不让温玉婷出门工作,温玉婷趁着张泽禹白天不在的时候去外面找工作,因为伤腿的缘故屡屡碰壁,最后到了一家报刊亭, 老板见她徘徊了几天,让她在报刊亭里卖卖杂志报纸,学着吆喝两句吸引路人的注意, 赶在阿禹回家之前她就慢慢走回去,挣得不多,但一天天下来一个月也能攒个十几块, 她留着那些钱,想给张泽禹买些东西。

今年春节大概是回不去了,张泽禹分身乏术,应付过期末考核他和父母说自己想在这边过个春节,餐厅里要营业到除夕,趁着这个时候,也能多赚些钱,他给父母寄了些钱回去还有答应温玉婷父亲每个月五十块,他们出来了四个月,一共是二百块, 让父母转交。从邮局出来, 张泽禹长舒一口气, 在零下十几度的环境里化成白雾, 他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 小跑着往回赶。

除夕那天下班早,张泽禹在还开着的小店里买了一包老板自己包的冻饺子,街上已经有人开始放弃了烟花,山坳村里没有烟花也没有鞭炮只有一桌称得上丰盛的饭菜,村里的传达室那台电视成了他们看春晚的唯一途径,小小的屋里挤满了人, 门口窗口都站着人, 他第一次在山外过年, 闻着空气里的烟火的味道, 格外兴奋。

回到屋里借着公共厨房煮了饺子,一个断断续续发出声音的收音机代替了电视工作, 小小的空间里阴冷, 只有碗里的饺子冒着热气, 喝了几口饺子汤,四肢才逐渐有了热意, 张泽禹吵着要去看烟花, 接近凌晨的时候, 是城里最热闹的时候,耳边的响声接连不断。

温玉婷拉着衣服都没穿好的小孩,将一条围巾围了上去,还有一双手套, 放在他手里, 张泽禹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她

“玉婷姐姐…? ”

她知道小孩想问什么,将人的领口拉紧, 衣服整理好, 拍拍张泽禹的肩膀。

“我不能一辈子都待在房间里,偶尔也要试着去适应这里的生活。”

窗外的烟花一朵朵在夜空炸开, 人们庆祝着一年的结束新年的伊始,街上有人喊着新年快乐,张泽禹看着面前人眼里闪烁的光, 分不清是烟火还是蓄着的泪水, 他蜻蜓点水般在温玉婷的唇角落下一吻, 但张泽禹没来得及离开, 就被人按着加深了这个爱意充盈的吻。

“许个新年愿望吧玉婷姐姐! ”

“阿禹,陪着我吧。”

岁岁年年,我只希望你在我身边。

城里不像山里, 冬天格外冷, 张泽禹怕温玉婷的伤腿冻得疼, 每晚都要给她多搭上几条毯子,清晨起床先把衣服焐热再让她穿上, 把人裹得行动都迟缓了才肯让温玉婷出门, 春节期间有几天难得的假期,俩人去逛了庙会, 到处都挂着红灯笼,年味十足, 但是温玉婷走不远, 张泽禹就让她站着自己去买了几块点心,兴高采烈地跑回来, 冰凉的手往她掌心送。

“走啊姐! 我们回家! ”

回家的路上下了雪,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漫天缓慢坠落的雪花, 温玉婷伸手看着如鹅毛棉絮般的白色落在她指尖,化成水滴消失不见。

“明年我们还能看到雪吗?”她问

“可以的! ”

租住的地方有个公共的电话,就像山坳村传达室的电话一样,只能人往里打进, 但不能播出,张泽禹把这里的电话号告诉了父母, 避免有急事时找不到他。电话在社区的保安室,常年有人看着, 来了电话就会在外面吼两嗓子,叫某某房间的某某人,有人电话找你。

从前都是张泽禹去接电话, 那天来电话时凑巧他不在, 看门大爷在下面喊了好久, 温玉婷不见他回来,便自己出门去接,和大爷不好意思地道歉,大爷看着她的腿本来皱着的眉头便也舒展开,跟她说没事,快接电话吧。

只是那边不是张泽禹父母的声音,上来便问

“小禹啊,这个月的钱能不能先给婶婶转过来,这不是过年了, 温玉婷弟妹也得买新衣服不是…”

那是她后娘的声音。

张泽禹拿着暖壶去接了些热水,回来的时候温玉婷正在房间里收拾她的东西,往包里装, 她疑惑地开口问

“玉婷姐姐,你收拾什么呢?”

温玉婷不做声,将自己的衣服一股脑从柜子里都拽了出来, 没有章法地塞进包裹里, 张泽禹连忙放下手里的暖壶,几步走上前试图拦住温玉婷的动作。

“玉婷姐姐…玉婷姐姐! ”

那人回头看他,眼眶眼角都是红的,深深喘着气, 压制着怒意, 扯着他的手腕质问

“张泽禹,你是怎么让我爹同意我出来的?”

“我说呢…我说为什么他们肯让我出来…为什么突然就想开了…”

“你答应他们每个月打回去五十块钱,那五十块钱你是怎么挣的你告诉我, 你还要上课啊张泽禹,你是怎么挣得五十块钱! 你怎么敢告诉我生活费够用! 你还要不要你的前途了张泽禹! ”

愤怒几乎将她吞噬, 她所认为的美好生活,却是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阿禹的前途,温玉婷只觉得自己像个寄生虫一样丑陋自私,她每一次对未来的畅想都成了罪孽,她就不该走出大山。

“我要回去, 马上就回去! ”

张泽禹顾不上解释, 直接将她抱进怀里, 怀里人挣扎不稳, 摔在了那张木床上, 张泽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她气急了,一巴掌甩在张泽禹的脸上, 房间一时寂静下来, 只剩喘息。

“……张泽禹,我也想和你一起生活, 想走出大山, 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我从来不想因为这条伤腿让你觉得亏欠我, 让你觉得你对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

“我只会觉得那是怜悯,是施舍! ”

抱着她的人依旧不撒手,埋着头小声呜咽, 但这一次不一样, 温玉婷不会再心软留下来, 她大了阿禹三岁,不仅仅是年龄, 许多阿禹不懂的事,她都要懂,温玉婷绝不会让小孩因为自己断送前途,宁可一辈子待在山里再也不和他相见,阿禹是自由的,但她不是。

温玉婷拉开自己身上的手, 背着收拾好的行李往外走, 她不能回头看, 最好尽快忘记, 断了念想,回到山里。

张泽禹最终还是追了出去,从温玉婷手里抢过行李, 却没拉着她回去,在后面跟着她走走停停,和她一起上了公交,一起到了火车站,替温玉婷买了火车票,出奇的安静,直到上了月台,温玉婷要上车时,张泽禹放下行李,拽住她的衣角,和很久之前站在她床前哭着道歉的小孩一模一样。

“玉婷姐姐…我长这么大..好像从来没做过一件让你高兴的事…”

“等我毕了业,还能接你回来吗?”

她不想给小孩许诺,但是终究还是不舍,伸手抱了抱他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温玉婷背着行李上了火车,看着窗外的人随着火车启动逐渐远去变小直到消失。

她回到大山,而她的家在山外,往后日复一日,都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在山中等着她的故里。

张泽禹只能盼着暑期与温玉婷见上一面,到时见面再好好向玉婷姐姐道个歉把事情说开,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偶尔给父母打电话问候, 他退掉了那间出租屋,回到宿舍居住, 一个月会往家中寄一次信, 温玉婷每每在信中都是说自己平安无恙,其余的闲话一句都不肯多说。

城里的春天短,没多久就入了夏,雨水多了起来,或许是因为雨季山路难行,张泽禹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收到温玉婷的回信了,他打电话试图询问父母,但是总是不通,后来听起收音机里的新闻,才知道那边下了好大的雨,通讯都断了。

他心里不安,但课业繁重临近期末考核,不好请假回家,只能试着静心,等着母亲的消息,考完试那天下午,学校传达室说有他的电话,他急忙跑过去,母亲和他报平安,他才松了一口气,询问起玉婷姐姐的情况。

母亲支支吾吾地,总是试图扯开话题,张泽禹便觉得不对劲,一个劲地问他,才终于觉得瞒不住了,声音颤抖地

“泽禹,玉婷她…出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山里的,母亲始终不肯告诉他温玉婷出了什么事,张泽禹只能安慰着自己,一边行尸走肉一样往回赶,他已经顾不上累不累了。

走进山口快进村的时候,温平直接扑了过来,泣不成声地对他说

“禹哥…禹哥…我姐没了…”

“什么…意思?”他弯下身摇晃着弟弟的肩膀问他,“……什么叫没了?”

温玉婷一个月前就出了事,大雨下了几天,她娘说家里没柴了,让温玉婷上山砍柴,温平听着便反驳,山路那么滑,怎么不能等雨停再去,她娘就在一旁骂骂咧咧的,说没柴开不了灶, 大不了一家人就饿死,温玉婷听不过,就说自己去,在屋里披了件雨衣就往外走,温平本想跟上去,直接被她娘拉着关到屋里。

那天温玉婷一夜未归,他拉着她娘去找人,她娘就往屋里一坐说不去,温平忍不住了, 去村里挨家挨户找人帮忙,一群人在山里找了一天,才找到了山坡下的温玉婷。

抬回家的时候就只剩一口气吊着,村里的小诊所治不了,大夫说得赶快送到山外去治,可她娘就像失了人性一样堵在家门口不让他们把温玉婷带走, 温平气的直接从厨房拿了刀, 才逼退了她娘。

那雨越来越大,若是早出来些就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但从那天开始山外的公交就停发了,路上到处都是水,牛车走不到城里,只好又将温玉婷带回山里,送到诊所里先住着。

高烧总是不退,温平日日守着,也没能守住他姐,头一天温玉婷清醒了,温平以为他姐熬了过去,温玉婷跟她说家里有个日记本,等阿禹回来的时候,要记得转交给他,又说自己想喝点粥,温平就立刻跑回家取米熬粥。

“等我回去的时候,我姐她就…没了……”

张泽禹只觉得要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撑着他的那仅存的一丝侥幸消失殆尽,人也彻底软了下去瘫坐在地上,耳朵里都是尖锐的轰鸣,甚至忘了他应该痛哭, 他还没见到玉婷姐姐,张泽禹总觉得这群人在骗他, 合起伙来的一场骗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朝着温玉婷家里走。

一定会有人在家里等着他,对他说

“阿禹,你回来啦, 路上累不累?”

可当张泽禹真的踏入温玉婷家中,只有那张黑白色的照片,他麻木地走过去, 拿起相框, 一下一下地隔着玻璃摸着,张泽禹抱着那个相框就往外走,抄起院子里的木棍走进屋,狠命砸在卧室的门上,那个女人躲在屋子里被吓得尖叫。

“你凭什么不给她治!你有什么资格! ! ”

“是你杀了她! ! ”

那扇木门几乎要被砸烂,张泽禹直接踹开,提着木棍便进了屋,棍子被他朝躲在墙角的女人抡了下去,温平冲出来将她截住。

“禹哥,禹哥!我们走吧,我们去看玉婷姐姐! ”

张泽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最后还是将棍子扔了出去,扔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了多待,带着那个相框快步走出院子,温平跟在他后面,将手里的那个本子交给了张泽禹。

那是他第一次从山外回来的时候,带给玉婷姐姐的本子,里面的白纸都因为时间太长开始发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玉婷姐姐呢?”

张泽禹跟着温平走到后山, 走到一棵松树下,有一个隆起的土包,上面用砖头压着白色的纸钱,甚至连墓碑都没有。

“碑呢…? ”

温平站在一边, 过了很久才解释说

“我还没…没攒够钱…”

他们竟然连碑都不肯给玉婷姐姐立…张泽禹转身坐在地上,将手里的相框往面面一摆, 对温平说

“你去我家…”他喘了口气,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困难,“去和我娘要钱, 就说给玉婷姐姐刻碑, 说是我说的…”

“….禹哥…那你呢?”

“你走吧, 我自己待一会…”

温平在他身后静立了好久,不知道是对谁鞠躬,也不知道是对谁说了声对不起, 转身下了山, 山里有虫鸣鸟叫,平日里最喜欢的声音此时此刻只剩下悲怆,他依旧觉得这是一场闹剧,一场所有人都在骗他的闹剧, 半年前他还想着,毕了业,将玉婷姐姐再接回来,等着今年回家, 和玉婷姐姐道歉

可是没有机会了。

他翻开那本笔记, 工工整整的字迹写着日期,写着她每天琐碎的生活,温玉婷将张泽禹每个回家的日子都标了出来,回家的前一周,记录的都只是距离她回家还有几天。

日期停在了三个月之前与他通过信的那一周,温玉婷在上面写:

“今天的云真好看。”

“我如果能变成云就好了,飘出大山,去看看阿禹。” 

“山里没有我的家了,阿禹才是我的家。”

温玉婷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提到自己的思念,她说不出口更怕说错一句便能毁了阿禹的前途, 只好写在日记里,一页一页,一笔一划,一撇一捺都是思念。

张泽禹抱着相框一声声地喊着玉婷姐姐,自言自语似的问疼不疼,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疼不疼,问冷不冷,大雨浇透全身的时候冷不冷。

地上的泥土是湿冷的,他在上面坐了这么久依旧捂不热, 他的玉婷姐姐不喜欢这种地方。张泽禹终于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他想让他的玉婷姐姐从山中走出来, 给他擦眼泪, 给他唱童谣, 跟他说别哭啦我以后带你去采蘑菇。

可山里再也没有蘑菇了。

“玉婷姐姐…我回来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们回家吧玉婷姐姐…”

02

张泽禹二十岁那年,温玉婷二十三岁, 从五岁那年开始,张泽禹叫了温玉婷十五年的玉婷姐姐。

八岁的温玉婷给张泽禹唱:

“山里有个山坳村, 山坳村旁有座山, 山上种着常青树, 常青树下有蘑菇。”

二十岁的张泽禹给温玉婷立了碑, 没人再带他去采蘑菇了。

张泽禹在山外读完了书, 之后回到大山里, 在山里的小学当起了老师, 人人都期盼着他在大城市里扎根, 但他执意回来, 说山里有他的爱人,他的爱人等他回家。

童谣依旧被人传唱, 张泽禹教他的学生们唱,他说他只会前三句, 就有学生在台下唱出最后一句, 但下一次, 张泽禹依旧只记得前三句。

学生们说他记性不好,殊不知于他而言, 常青树下早就没了蘑菇。

张泽禹日日上山,无论风雨, 坐在那棵常青树下对着天说:

他的云啊,要记得回家。

此后若是山中有云密布, 便是思念翻涌, 云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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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云归故里结束啦!

抱歉拖了这么久☹️

回来等我爆更!

大家点点收藏哦 (这个气泡我还没搞太懂 就先用文字了😣对不起了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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