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心动（中）

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现场有男生掏出手机一查，被app上显示的人均晃了晃眼。当然远不至于上万，但这个价格对于高中生来说还是略显过火。

方多病主动举手：“不用管我！我能吃烤鱼，你们给我点个酱香就行，真的。”

“行了, 别废话。”笛飞声让李相夷叫了辆车，又对方多病说，“地方知道吧, 你带着剩下的人打三辆车。”

方多病比较耿直，张口就问：“飞哥你们车上是不是还能再挤两个人？”

旁边立刻有人抗议：“屁，我飞哥能被挤吗？”

“就是，飞哥不仅不能被挤，还应该坐在车顶！”

“阿斯顿马丁的顶！”

“布加迪威龙的顶！”

狗腿大会顺利变成报车名大会，一群男生站在路边，嘻嘻哈哈闹着玩。

吴颜和方多病分别叫了车：“上次我们去银杏还是两年前了，怎么突然想起这家店？”

“不挺好吃的吗，方多病最近嗓子不好，让他养生一下。”笛飞声把书包搭在肩上，“我车好像来了，你们快点。”

李相夷打的是专车，车里按理说也能再塞一个人。吴颜面不改色，在方多病再度提出不合理拼车需求之前，随手把人拖到了旁边。

“……”

两人都挑了最后一排。

李相夷扣好安全带，看了眼手机地图：“我以为就在附近，要开半个多小时？”

笛飞声问：“你饿了？”

“还好，刚在球馆里吃了个小面包。”

“嗯，这家店你应该会喜欢，特养生。”

“为什么特养生我就要喜欢？”

“因为你喝牛油果胡萝卜芹菜加橙子肯定不是因为它好喝。”

带养生的小李老师吃养生的银杏馆，很合理。

李相夷捏着果汁瓶，突然又问：“你刚刚怎么不多叫两个人上车？”

“……讲道理，你也没叫。”

“因为我要站在路边对车牌。”

“人多太闹。”笛飞声懒懒靠在车椅上，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店铺，像是不过心地回他，“吵得心烦，困。”

李相夷“嗯”了一下，没再吭声。

车里静得出奇。

过了一会儿，笛飞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于是又没头没尾补了一句：“不是，我没嫌你吵，我是说方多病他们，你可以说话。”

司机在前面听乐了，觉得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好玩，但迫于职业素养，只是含混短暂地笑了一声。

笛飞声：“……”

他扭头看了身边的人。

李相夷正在手机上翻着菜单，貌似没在意他刚刚那句有些傻气的补丁，只问了句：“这家什么菜好吃？”

“都还行。”见他没再纠结前一个问题，笛飞声莫名就松了口气，“我两年没去过了。”那里和小李老师非常搭，环境也不错。

李相夷关掉手机屏幕：“你去过他们说的鱼头馆吗？”

“去过啊，主要离学校近，老吴他们喜欢吃，之前聚餐老去。”

“那这次为什么不去了？”

“……”

笛飞声没来由就捏了一下骨节，像是要把指间残留的触感抹掉，含混地说：“没，那家店又油又脏的，你去肯定吃不了，反正湘菜味道差不多，银杏馆干净一点。”

李相夷继续问：“所以你是因为我，才改地方请大家吃饭的吗？”

笛飞声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前排司机倒是积极主动接茬——他可能是想弥补一下刚才不敬业地一“噗嗤”，强行没话找话插了句：“那你们这同学关系真好，银杏馆可不便宜。”

李相夷没理司机，继续说：“这顿饭我们平摊吧。”

“不用，我自己也不想去鱼头馆。”笛飞声皱起眉，微微不悦，“不就一顿饭吗，你跟着吃就行。”

“洁癖的人是我，为什么要让你多花几千块。”

“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能？”

“……”笛飞声舔了舔后槽牙，有些烦躁地“嗤”了一声，把头歪向一边，“随便你，我睡会儿。”

李相夷没再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变成刚才那么刨根究底，甚至有点咄咄逼人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不想欠对方太多人情，又或许是想得到别的答案……目前还是很模糊的，包裹在乱七八糟的情绪里，像厚重云层里的一束微光，抓不住，甚至连看都看不清楚，却偏偏真切存在着，有滚烫而又令人惊慌失措触感和温度。

笛飞声闭起眼睛，眉头依旧拧着，胳膊放在扶手上，修长干净的手指稍稍屈了屈，又很快就松开下来。

李相夷把视线投向窗外。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地到了湘菜馆，其他人因为司机换了条路，没遇到几个红灯，反而要到得更早一点。

“我们已经点了几个菜，剩下的你看看？”方多病把ipad递过来。

“不用，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吃什么都行。”笛飞声把书包丢到一边，随手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往过挪一个。”

“啊？”方多病一愣，“坐这干嘛，我这是上菜的地方。”

“我请客，我负责上菜，不行吗？”

方多病依然没搞清楚局面，还在充分履行小弟职责，半开玩笑半正经：“当然不行，飞哥必须上座。”

里面空出来的两个位置，左边是展云飞，右边是吴颜，一看就是特意给两人留出来的。

李相夷挑了展云飞旁边，若无其事和他聊天，没过一会，方多病也被赶过来了，非常茫然地对吴颜说：“飞哥今天没事吧，怎么这么有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大概就想坐门口，那儿通风。”吴颜给自己倒果汁，“放心，这家店不会给他为人民服务的机会。”

十六七岁的男生，心都比较大，再加上李相夷一直在和展云飞说话，现场十来个人除了吴颜，硬是没人觉察出情况不对，还在插科打诨说学校的事。

而吴颜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抽风，主动冲出来当和事佬——所以这回他全程除了催菜，基本上就没干过别的事。

饭吃到一半，他们又叫了几打啤酒，刚考完试总有理由更疯一点，满桌人只有展云飞和李相夷没喝，展总纯粹是不喜欢酒精的味道，李相夷没碰，是因为对面的笛飞声手边已经空了两瓶。

方多病被人盯着吹了三瓶，整个人濒临吐的边缘，一边摆手服输一边抗议，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我靠我嗓子真的疼，病人知不知道，等等，不是说吃湘菜是为了照顾我吗，你们为什么不去灌李相夷，他没事啊！”

“对啊李哥，你怎么不喝。”

“李哥李哥，来走一个。”

“还要什么杯子，瓶呢？”

“来来，干。”

一瓶酒杵到李相夷眼前，泡沫跟着涌出来，溅了一点在衣服上。他知道这敬酒没有任何恶意，反而是真的把自己当成高二七班一部分的表现，再加上平时也不是不能喝，为这一两瓶矫情太没意思，于是伸手想接，却被人一把夺走。

“闹什么，你们几个坐回去。”笛飞声有些不耐烦，把酒瓶“咚”一声放回桌上，又一拎方多病，“你也过去。”

“嗯？哦。”

李相夷看他：“你喝醉了？”

“没。”笛飞声拖着椅子坐下，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不用理他们，不想喝就别喝。”

方多病抗议：“飞哥你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下搞区别待遇。”

笛飞声问：“你有意见？”

“……不，我可以没有。”他举手投降，“但我真喝不了了，哥几个，下次，下次我请行不行？”

“来来，再说一遍，我录个音。”

“滚吧。”

酒局的焦点被顺利转移，笛飞声这才站起来去洗手间，走到门口时，脚步有些晃。

李相夷稍微往后一挪椅子，想要站起来。

“飞哥你慢点！”方多病丢下杯子，一把扶住他。

李相夷就又坐了回去，顺手端过旁边的柠檬茶，掩饰地喝了一口。

酸的，还有些涩。

酒喝到这种程度，差不多也到了尾声，吴颜把卡递给服务员：“买单。”

“别。”李相夷打开支付宝，“这顿我请。”

“你请？”吴颜一愣，“不是飞哥请吗？不过我看他貌似喝懵了，就先付了。”

“我们一人一半。”李相夷解释，“转到这，我还没请大家吃过饭。”

旁边几个男生听到之后，纷纷鼓掌：“李哥这觉悟，高尚！博爱！牛气！可以！”

“这样啊。”吴颜笑笑，也没和他推三推四，“行，那你等会转我一半。”

李相夷用微信给他转过去，又等了好一会，方多病才扶着笛飞声进包厢，苦着脸说：“飞哥好像真喝多了，不如你们先换个地方续摊，我得送他回家。”

“我送吧。”李相夷拿起校服外套。

“别别，李哥你接着和他们去玩。”方多病赶紧拒绝，“飞哥交给我就行。”

李相夷说：“我晚上还有事，就不去k歌了。”

“……那也还是我来送，就那什么，我反正得去飞哥那拿个东西，很顺路。”

李相夷没再说话，他有些摸不准究竟是他真需要拿东西，还是其实笛飞声并不想让自己送，就只“嗯”了一句。

笛飞声深吸一口气，反手拎着方多病出了包厢。

风把门重重合上。

李相夷：“……”

走廊里，方多病竖起手指：“这是几？”

笛飞声：“……我没醉。”

“不行，飞哥今天我必须送你回家。”

“操，七！”

“那十八加三十二呢？”

“……五十。”

三分钟后，顺利通过小学算术测试的笛大少爷被忘忧草·很贴心·方多病转移到了小李老师手里。

“那飞哥就麻烦你了，他好像也不是很醉。”

笛飞声：“……”

你闭嘴就可以了，真的。

其他人还在收拾东西，李相夷和笛飞声先出去打车。这个点路上已经不堵了，不过司机可能是想抄近路，一路都在拐道穿小巷，笛飞声虽然没醉到失去理智，但也真喝了不少，本身就处在头疼欲裂的边缘，再多经历两次转弯和刹车，胃一并跟着翻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