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影没有返回帝王谷，而是悄然跟随盛崖余来到她的住处。
窗扉未掩，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入室，将盛崖余的一举一动清晰地映在时影眼中——她将轮椅停在房间中央，抬手掩住面容，便再不动弹。
时影在窗外静静守候许久，却未见她肩膀有一丝颤动——她并没有哭。
虽然只见过两面，时影却能看出盛崖余是个情绪极其内敛的人，甚至比他还要克制。他忍不住施展了读心术，试图窥探她此刻的心绪。然而这门法术对施术双方都有着严苛要求：对方修为越高、心防越重、心思越是空明，效果便越差。
盛崖余的修为分明不及朱颜，可她的心绪却像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任凭时影如何催动灵力，都窥不见半分真实。
月亮渐渐升到中天，清辉透过窗棂，将盛崖余的身影凝固成一尊苍白的雕塑。她在轮椅上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整整两个时辰纹丝不动，连时影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
久坐伤身，对盛崖余这般状况更是雪上加霜。若是没看见也就罢了，既然看见了却转身离去，他实在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几番犹豫，终究还是决定日行一善。
可他刚踏进屋内，盛崖余便如惊弓之鸟猛地转头，准确锁定了他的位置。
那双眼睛里布满血丝，红得骇人。
时影进退两难，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盛崖余胸口剧烈一震，一口鲜血呕出唇边。她眼睫轻颤，整个人软软地向前栽去——
时影疾步上前将人接住，指尖刚搭上她的脉搏，便察觉到她体内气息已乱作一团。
……
……
盛崖余坠入了一个灰蒙蒙的梦境。
群山寂寥，天地间没有半分色彩。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望去，竟是冷凌弃的背影。她急切地追上前，伸手想要拉住他，那人却突然化作一条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
她踉跄倒地，巨蟒竟直直穿过她的身体，腾空而起，猩红的信子嘶嘶作响。一个空灵而遥远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还是这么任性妄为。你要在上面摔多少跟头，才只悔改？"
她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心头却猛地一颤，像毫无防备地被微弱的电流击中，麻意持久地停留在血脉里，仿佛那些字眼都钻了进去，像蚂蚁一样在里面乱窜。
她环顾四周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却见冷凌弃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她急忙伸手去够，脚下的土地突然崩塌下陷——
她坠落在一条船上，正是当年他们一起买下的那艘。冷凌弃扶起她，眉宇间满是忧色：
冷凌弃不如掉头回去？我们隐居山林，结庐种田，天高皇帝远，也能安稳一生。
她固执地摇头。
冷凌弃轻叹一声，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温热的鲜血溅了她满身，像滚烫的开水。冷凌弃轻抚她的脸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冷凌弃我当初不该去找你的……
冷凌弃对不起，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那只手从她脸上滑落。她突然感到身子沉重，低头才发现冷凌弃已不见踪影，海水正迅速吞噬整艘船。水淹没她的腰际，身体越来越沉，就在即将灭顶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深渊中拽了出来。
"啊——"
盛崖余惊醒过来，大口喘息。晨风从窗外涌入，天光已亮，朱颜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房间的床上，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一场噩梦。
是的，只是噩梦。
她重新躺下，将被子蒙过头顶。听着脚步声来到床边，停留片刻，又渐渐远去，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的人生，何尝不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究竟要到何时，才能真正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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