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踏过门槛，足底传来木板轻微的“咯吱”，像踩碎了一层薄霜。下一瞬，夜光珠的冷光照亮了殿宇，白浅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殿内无窗，四壁却挂满了卷轴。地上更是推得层层叠叠，像一座由记忆垒成的坟。最外一层已泛黄起脆，边缘碎成蝶翅，稍一碰便簌簌落下。
每一轴，都是白梵。
少年时执卷临窗的侧影、弱冠披甲的冷峻、桃林下举杯的疏狂……墨线或浓或淡，却都停在他最好的年岁。
白浅随手抽出一轴，指腹刚触纸面，便沾了一层薄灰。题字小楷，端正却微颤——
“天庚五十二万一千三百一十四年暮春，梵郎策马归，笑如长风。”
她怔住。那字迹像细针，刺破尘封多年的幕布，却映不出完整的轮廓。白梵的眉、白梵的眼，在记忆里早已模糊，只剩一个名字在胸腔滚烫。
颜鲸漫步绕过重重卷轴，来到殿内唯一一张案桌前，举起案上的画。
那是一幅未干的画。
纸面仍带潮意，墨迹未收，像画者刚刚搁笔。
少年倚剑而立，眼尾微扬，唇边一点笑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口唤她“阿浅”。
颜鲸阿浅，正好你来了，你看我画得对不对。你大哥笑起来是左唇的酒窝更深一些，对吗？
白浅指尖微颤，有些拿不住手中的画，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颜鲸你忘了吗？
白浅沉默了许久，将画轻轻搁回原处，叹道：
白浅五万年了，你该向前走了。
了化池共十三处，一端倾倒神仙界最浓的浊气，一端吸纳妖魔界最纯的清气，两股力量奔驰了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在中部汇成混沌构造出三千界的结界，无论对谁，都是只去不回的索命之所，所以若非必要，神仙妖魔对那都是敬而远之的。
可五万年前，颜鲸为寻白梵跳了下去，若非暗中随行的玄龟及时探臂一捞，颜鲸就落了个和白梵一样连残念寻不回一缕的下场。
作为史上第一个自愿跳了化池的勇士，颜鲸一点好都没讨着，不仅神格崩散，修为一路下跌到只剩个“神君”虚名，还患上了偏头痛，一头海生海长的鲲却要靠避水珠生活。而救她的玄龟也赔上了一条惯用胳膊，什么都得从头练起。
显然，饶是这样的教训依旧没能让颜鲸放下，她被困在了过去，既看不到对她倾心付出的玄龟，也看不到望她垂怜疼爱的玄姬。这样的她，能看到如今暗潮汹涌的沧海吗？
颜鲸阿浅，你与少炘青梅竹马，情意比你这几个年长你很多的哥哥要深重不少，所以过去你没经历过，不解我，我不怪你。但如今你为何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颜鲸的声音低而轻，却像一座巨山压在白浅心口，让她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少炘。
她仿佛又看见少年立在桃枝下，回首对她笑，下一瞬却被雷火吞没，连灰烬都未留。
胸腔骤然抽紧，疼得她几乎弯下腰去，阴影打在她的脸上，像覆了一层又厚又湿的纸，让她的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
颜鲸梵郎，梵郎，梵郎。
颜鲸我日日都会念起他，有时真觉得他就在我身边，只是当年了化池的浊气侵蚀了我的眼，我看不见他了。
颜鲸他们都道我疯癫，可怜我都放弃了，那梵郎就真的回不来了。
——不能被颜鲸拖深渊。
白浅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却仍感到湿冷从脚底攀上来，像旧事化成的藤蔓，勒得她踝骨生疼。
颜鲸就像你如果放弃找回少炘，他就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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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补22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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