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深一愣,却见易缘迅速扭头,目光锁定在忘川泉眼之上。他轻轻一挑手,顿时“哗”的一声水响划破空气。时影随着这股力量重重地落在地上,身体剧烈起伏,开始猛烈地咳嗽,口中不断吐出水来,落地不渗,反而凝成剔透珠子,一粒接一粒,在日色里折射出幽蓝冷光,像满地微缩的星辰。
雾深瞳孔骤缩,肩线刚动,易缘已扣住他肩胛,指力透骨,生生把人钉在原地。
易缘哟!
又一个易缘从易缘身后窜了出来,蹲身戳了戳时影腹部湿透了的毛发,笑得恶劣:
易缘这不是那个辈份比我们还高的小子吗?
最后一粒水珠因为易缘的挤压被咳出后,时影脑袋空空,眼白一翻,晕死了过去。雾深浑身一震,猛地抬头——那只扣在肩上的手已换了主人,易缘的轮廓像雪影般碎散,化作折颜清隽的正脸。
雾深瞪大双眼,折颜却眉梢未动,眸底一片心安理得的淡漠,仿佛这场戏弄不过是顺手拂去一片落雪,但雾深的目光太过灼人,他沉默了片刻,终是一笔带过地解释了一句:
折颜你不说,我们只能自己探了。
雾深.折颜!
折颜没大没小!
对于一本正经要拿架子和他拉开辈份的折颜,雾深回了个白眼,他挣扎着想站起,折颜却执意要他老实,当即掌力一沉。
“咔”的一声脆响。
花瓣炸起,青石板以雾深膝盖为中心寸寸皲裂,碎石迸溅,雾深身子被生生钉在原地,再也起不得半寸。
折颜你的造物术是我手把手教的,现在竟连如此浅显的幻化术都已识不破。这事再交给你,我们真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易缘左右望望,诸神极有眼色,纷纷提袍越过他们向里走,路过雾深时不仅甩开了他伸出来抓他们衣摆的手,还顺道把鸿钧拽上了:“开会了,莫要误了时辰。”
眨眼功夫,桃树底下便只剩易缘、折颜、雾深和昏厥的时影了。
易缘正愁怎么才能体面又不违反天规地弄到他的记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易缘抬手,水珠尽数吸入掌心,颠了颠,抬眸对雾深笑靥如花:
易缘浅浅,你要是每次都只给我惊喜就好了。
雾深扯了扯嘴角,论“只”的话,她一般只会给易缘惊吓,显然,这次依旧喜忧相伴,她还没出声,易缘便已先垮了下肩,虽没有皱眉,但语气已经染上了忧愁:
易缘听说你把你大哥“复活”了?
雾深咬住下唇,没有回答,但易缘的反应已经告诉她,易缘对这件事很不赞同——即便复活的是她的儿子。
易缘的理性向来被雾深奉为榜样,虽然她不明白这样理性的易缘为何会嫁给极致感性的白止,还生了四个孩子。
易缘你为何不跟我商量?你不可能没有机会传信给我。
雾深低下了头,一言不发。易缘的声音很温柔,但却让她无从狡辩。易缘盯着雾深看了许久,突然一掌打在折颜压着雾深肩膀的手背上,“啪”的一声脆响,折颜捂着红肿的手背缩回了手,退了一步。
易缘都怪你!她刚晋升本就境界不稳,迷障未破,你不叫她闭关,却给她派活,还让她出门!
折颜。。。
易缘很小心地绕开了那个刺耳的字眼,但雾深知道折颜在易缘那从来没有秘密,她刻意回避不代表折颜也跟着失忆了。
易缘你好好养伤。翼族和檀微的事…
易缘顿了顿,和折颜交换了一个雾深看不懂的眼神,继而沉声补道:
易缘我们会处理好的。
雾深没心思管那眼神是什么含义,她只觉得养伤这事比劝和翼族还要难。
因为“身体”构造和修习功法天差地别,后生神明间歇性沾染浊气并不稀奇,但原生神明和次生神明沾上浊气却是大忌,尤其对于由清气化生而成的原生神明来说,在涅槃阵出世之前,这就是无药可用的不治之症。
其实许多神明认为,昙花一现便因不可抗因素失传了的涅槃阵根本治标不治本,唯一使用过它的魔神擎苍虽被烧掉了元神上的污浊,却终究无法根除精神上的疯狂—— “魔神”之称的由来不是因为擎苍曾经堕魔,而是因为他重塑神格后不久就给天道加上了惊才绝艳却霸道到仙神共愤的神术——灭神雷……然后把自己劈没了。
连他自己造出的灭神雷都认为他有罪。他成为“魔神”自然顺理成章。
雾深觉得培养一个继承者才是她该走的正确道路。
但这坟场虽是她的,但该由谁继承却由不得她选。
还是去找涅槃阵,努力苟着吧。
易缘说起来你晋升上神,我还没有祝贺你呢。
易缘的思维总是跳跃性发展,雾深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便被塞了一个长条状的黑匣子——像是装扇子的盒子,但是破旧得有些上不来台面。
雾深.。。。师父,你要是不会炼器,咱可以不勉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