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悬钩,冷辉泻地。
时影在鹅卵石上蜷成一团,睫毛凝着的水滴因为他的睁眼渗入眼中。他不适地眨了眨眼,环顾四周。
天地像被水洗刷过,一切都带着崭新的光泽,身下鹅卵石冰得透骨,寒风四面八方卷来,火堆的暖色散发出无限诱惑。
火光一闪,身体在脑袋思考“那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本能地翻滚了过去,三圈之后,时影的额头“嗵”地一声,撞上一个又软又硬的障碍物。
障碍物是突然出现的,没他的身体大,也没他的身体厚。
他可以绕过去。
时影这样想着,下一瞬阴影投下,障碍物忽然扩大到了一个无法逾越也无法估量的体积。
雾深你再不醒,我就把你扔了。
声音从上至下传入时影的耳朵里,低沉却悦耳,时影翻坐起来,仰脸,瞳孔里映出雾深的剪影,像婴儿第一次看见人形,满是茫然与好奇。
雾深目光锐利,带着夜的霜气,和时影一模一样的面容上带着。时影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垂到地上的衣角,又迅速缩回,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啾”声,仿若幼兽在试探世界。
雾深。。。
雾深本拧着眉,却发现那双眼睛干净得可怕——没有记忆,没有防备,甚至连厌恶都不懂,只剩最原始的求暖本能。她僵在原地,半晌才低声咒了一句,抬手点在时影额头上,一道金光没入时影额头,时影浑身一抖,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又晕了过去:
雾深我可没心力教你吃饭走路。这些记忆你将就着用吧。
雾深伸手掐住时影的后颈皮,像拎猫崽般把他提到火堆旁,随手搁在草堆上。然后掏出怀里那只被易缘称为“月光宝盒”的黑长盒子,甫一入手,火气便“噌”地窜上眉梢——指节捏得咯吱作响,恨不得当场把盒子扔进火里,让烈焰将它舔成灰烬。
雾深这到底什么鬼地方啊!!!
怒吼在空茫的夜色中传向远方,却收不到任何应答——聪明的布局者从不会为了炫耀而无视可能的风险,在目标落入陷阱前就向目标提及关于陷阱的只言片语,至于落入陷阱后,伴随雾深的,只剩无能狂怒了。
还有被吵醒的时影。
雾深。。。
时影。。。
一神一兽面面相觑。时影“啾啾”了两声,又闭上了嘴,露出了类似羞恼又隐忍的神情。雾深深吸了一口气,急促起伏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
雾深手伸出来。
时影眨了眨眼,第一次顺从地伸出了手。
雾深将指腹压在他的掌心,一缕金光自脉络交汇点迸射,像初升朝阳穿透冰层,顺着经络一路游走。暖意所到之处,忘川水残留的阴寒被逼得节节败退,化作丝丝白雾,从指尖、发梢逸散而出。
金光愈盛,笼住时影全身。时影胸口猛地一震,耳畔似有洪钟大吕轰然作响——丹田处,寒霜碎裂,一点金丸旋凝,吸尽周遭灵息,继而光华暴涨,化作圆润丹胚,稳稳悬于气海。
时影这
时影一怔,捂住自己的嘴,将后面的话吞回了喉咙里,雾深收指,金光渐敛。时影脸色阴晴变幻,良久之后才恭敬行礼,小胳膊小腿作揖格外可爱:
时影多谢师祖。
雾深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别过脸,拼命忍住笑,告诫自己不能不厚道——她给时影的是盛崖余的记忆,为了避免解释时影的形态问题,她把记忆掐断在朱颜轻了盛崖余一口,盛崖余变身,被朱颜带去找时影的刹那。
时影朱颜呢?
雾深你中了毒,我们此番出行是为寻解药,不便带她。
糊弄的话刚出口,雾深自己先愣住了。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醍醐灌顶——易缘不会害她。那“月光宝盒”既然送到她手上,必然是为她好;易缘最惦记的,就是让她“养好伤”。所以此地或许藏着比涅槃阵更管用的疗伤圣药。
时影没有思考雾深话里的真实性,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腿上——他明明记得他的腿并没有因为形态的变换而痊愈,可他现在却可以站起来了——是因为气海里的金色丹丸吗?
时影心情复杂。
雾深心情也复杂。
火星噼啪一声炸响,惊破了黑夜沉闷。时影抖了抖耳尖,雾深捻紧了指尖——复杂情绪和火星一同成灰:庸人才自扰,他们要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