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发生在废弃医院的事上了新闻报道。
侦探社从早上开始就为此忙的焦头烂额,和来电沟通的速度完全赶不上这件事在网上发酵的速度,楼下的抗议者也渐渐聚集了起来。
即便太宰治有意无意地透露这是幕后黑手专门为侦探社设置的陷阱,国木田还是始终压不下心中的懊悔和愧疚,因此,他告诉自己必须打起精神,全心全意投入到寻找犯人的工作。
在现在两人乘坐着的出租车上,当太宰治毫不留情地点出司机就是绑架犯的时候,他想起了在废弃医院时无能为力的自己。
去仓库街见过六藏少年后,他和太宰治在夜间一起前往了委托人发来的地址,结果遇见了被锁在那里的佐佐城信子和其他四位“横滨来访者连续失踪案件”相关的失踪者。解救出佐佐城后还没来得及解救其他人,明明都已经近在咫尺,因为不小心触发了机关,却只能任由太宰治拖拽着自己远离房间,眼睁睁看着摆放着关押失踪者的牢笼在自己的视野里远离,看着他们被蔓延出的毒气吞噬的扭曲的身影。
……在我的面前,有四位无辜者悲惨地死去了。
他们的惨叫声似乎还在国木田的耳边炸响着,和一旁太宰治推理着出租车司机犯案过程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面对着还在极力反驳的司机,国木田控制住涌起的怒火。
“就算没有证据,犯人也只能是你。”*
他用冷静平稳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继而列举出其他直接或间接的疑点。
“这些又能说明什么呢?说白了就只是些推理出的间接证据罢了。”司机头脑比想象中灵活,理直气壮的说道:“只要没有直接的犯案物证,没有我的口供,就算你们起诉我法院也不会判我的罪行。”
‘这的确是事实’国木田想,就在他沉默不语思索起其他解决办法时,前面还在执迷不悟的司机突然又改了口。
他提出让侦探社负责他在检查审讯到被官方批准接受证人保护期间的人身安全,总共是七十二小时。如果答应这个条件,他就会选择去警方那里自首。
这个转变让国木田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见他迟迟没有应允,对方的神情紧张起来,开口慌慌张张解释地前言不搭后语。
“也就是说,他作为个体户插入了器官贩卖的市场,高效率的货源提供搅乱了这个地下市场的交易规则,惹恼了这个市场里本来的‘大商家’,现在‘大商家’发货了要来把这位个体户干掉。”太宰治理解的很迅速,给国木田解释完还不忘皮一嘴,“哇,你连黑手党都敢卷,这下引火上身了吧。”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火立马就烧到了他们三个人身上。
不知何时追踪来的港口黑手党对停在路上的这辆出租车发动了袭击,司机被打破玻璃的子弹吓到,抛下两人朝反方向逃离而去,太宰治说着去追也朝那边紧跟着司机跑走了。
留在现场的国木田在发动能力解决完几个拿木仓的黑手党后,独自一人迎上了站在远处的港黑祸犬——芥川龙之介。
…………
“啊…受害人的短信通讯记录已经发过来了。”
此时我对另一个片场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坐在事务所里的电脑前看着警方发送到我邮箱里的东西。
这里面有受害人手机号最近六个月的记录,那边应该是没有筛选整理,一骨碌全丢了过来。幸好这位老年人也没多少线上交流,来往通话记录基本上是推销和家人居多,而且最近两个月都没有和孙子村上悟打过电话,我浏览起短信记录,和昨天村上悟展示的一样,他们两人的聊天记录停在上个月。
看来受害人离开家前说了慌,查出来手机最后的定位在横滨鶴见区,他根本不是去见自己孙子的……而是去见了另一个人。
他的短信记录里互相发消息最多的人有两位,一位是标注为【碟片店老板】的电话号主,另一位则什么都没有标注,但是这个号码竟然是日本境外的号码。
两人从上个月初开始就一直在短信交流,单从记录里取得的信息看的话,对方似乎是个专门拉嫖客的组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受害人发送不同的裸照。
‘真是恶心的想吐。’我捂着嘴皱起眉头。照片里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幼童,照片特意截去了他们的脸部。
他们的聊天记录正好停在受害人离开家的前天。受害人表示自己有想去的心思,隔了两个小时,对面发来一串地址。
“横滨市鶴见区朝日1町目14番3号”
我在手机上标记好这个地址,现在是临近中午,时间还非常充足。
不得不说,这个地方是真的偏……
十三分钟前司机师傅就已经路过14番2号的建筑了,跟着导航在周围都是树木的小道弯弯绕绕,终于开到了这栋白色的宽大建筑物前。
房子外面的草坪上没有人影,连停放的汽车都没出现一辆,在直通大门的道路边立着一块漆锈斑驳的铁牌,上面印着的名字是“朝日孤儿院”。
‘这里竟然是一所孤儿院吗?’我环顾起四周的环境。
在树林中央的地址,看得出前身是一个废弃仓库的房子,没有任何儿童游乐设施的院子……还真是非常符合那种组织印象的藏身之处呢,如果它真是如此的话。
我按响了墙上的门铃,等了一会儿后才有人过来开了门。
是一位穿着长袍的女士,看到站在门口的我惊讶了一瞬,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你好,是这样的,我是最近才搬过来的住户,正好和丈夫有想收养一个小孩的想法所以打算来这里看看。”
“唉?是最近才搬来的吗?”她打量着我的身形,“不知太太是搬到哪个位置了,我没怎么听说有新住户。”
“啊呀,就在14番那家咖啡店旁边,前几天才装修好新家具,我可满意那里了。”
路过那里的时候,我注意到那栋刷上新漆的房子,它的空地上还堆积着一些等待处理大件。
听到我这么说,她思考了一下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那边搬了新住户啊,我说怎么最近出去采集的时候老是有卡车经过。太太请进来吧,我带您先去院长那边。”
她把大门完全敞开,领着我上了二楼,我看到楼下两位穿着同款长袍的人正在打扫卫生,和这位女士一样,应该都是这里的职工。
她敲了敲走廊深处的房门,等到房内的男性回应,才打开门带我走了进去。她先和那位站在窗边穿着长袍的先生说明了我的来意。
“您好女士,虽然有些冒昧,但您看起来还非常年轻,很少有这个年龄段的夫妻想要收养孩子的,我能询问下是为什么吗?”眼前这位表情严肃的院长似乎对我有些存疑。
被这么问到,我的神情带上些许哀伤,抬手轻轻抚上小腹的位置:“不瞒您说,因为我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为了不让怀孕对我造成伤害,也为了孩子不会遗传到这个毛病,我和丈夫都选择了丁克。但我们还是想要一个小孩,他一定会被我们视为亲生的孩子用爱来灌溉。”此刻的我就像一位真正在为此遗憾的母亲。
“啊……”院长先生为我的诉说(装的)感到动容,“我相信您一定能成为一位好母亲。这样吧,我现在带您去孩子们那边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我们再来签订手续。”
“非常感谢院长先生,也非常敬佩你们对这些可怜的孩子们的照拂。”我朝他露出微笑。
他让职工把孩子们都带进礼堂里,这些排着队被领进来的孩子在我和这位院长的面前规规矩矩地站好。十几个孩子,年龄基本都在十几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的都是毛毛躁躁的旧衣服,大多有些不敢直视我身边的院长先生,好奇的会看我一眼又把视线落在地上,有的站定后就一直盯着其他地方看。
院长先是往孩子堆里瞟了瞟,孩子们被他看得更紧张了。确认了什么过后像是放下心来,让我试着和孩子们相处就先行离开了这里。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礼堂的门外,一个站在中间的女生率先开了口:“大姐姐,听说您是来领养孩子的…是吗?”
“是的哦,我可以和你们聊聊天吗?”
我的话音刚落,之前一直沉默着的孩子们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便一齐朝我这边围拢过来,叽叽喳喳地介绍起自己的事情,但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毕竟不是真的为了领养个孩子,借着和他们交流的名头,我从中套出了些这里的情况。
现在礼堂里只有我和这些孩子,职工早就出去干其他的事了。保险起见,我得去这所孤儿院其他地方查看一下。
“抱歉孩子们,我可能要先去一趟卫生间,在这里等我一下哦。”如果我不让他们在这里等待着,肯定会有人自告奋勇带着我过去。
运气很好,大致区域兜了个遍都没有碰见其他人,我最后拐进了一条洒满了阳光的长走廊。
“呜呜…..(吸鼻子)呜呜……”
我看向那个走廊末端通向后院的台阶上正在抽泣呜咽的少年,一头毛茸茸的银发因为耸动的肩膀一翘一翘的。
他的警惕性很高,还没等我完全靠近,他就像一头受惊的小兽一样绷紧身体转头朝我望来。
“……”紧张地盯着我看。
“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到你的。”他的眼睛是一种紫黄渐变的颜色,在未擦干的泪水浸润下,显得奇特又艳丽,“我是想来这里收养孩子的大人,只是听见你在哭泣有些担心就上前来看看。”
“……外面来的大人?”我的解释让他稍微放松,“明明感觉比我大不了多少。”
“谢谢夸奖,但是我已经成年结婚了哦。”
“唉?!”他从地上跳了起来。
“说出来了,心里话。”
“对、对不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开口讲出了声,以为自己冒犯到了我迅速弯下腰对我道歉。
因此我注意到他飘起的额发下的伤口,那是一道被锐器划到的新伤。
“噗,没事的,不用向我道歉。你额头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呀?”
他抬起上半身,听到我的问题下意识地想伸手摸上那道口子。我注意到他手上的灰尘和泥土,“等一下,先不要摸。”
眼前的少年听话地放下手,看着我不知所措。
“你的手现在有点脏,不能直接触摸伤口。”我在包里掏了掏,拿出一直会备用在身边的创口贴,“贴上这个吧,防止伤口感染。”
他没有接过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拒绝了我:“对不起……非常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随便拿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大概已经明白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应该说,我已经了解到这所孤儿院里的情况。‘唉—’我心中叹息,自己动手把创口贴的胶布撕开,轻轻贴在了那道伤口上,他没来得及阻止,一脸呆愣。
“当他人把某件事物赠予你的时候,它就已经成为了你东西。”我把他的参差不齐的刘海抚下,“没关系,这样它让被头发遮住了别人就看不见了,等三天后伤口结好痂就可以揭下了。”
“谁在那里——”
一道女声从我的背后传来,我转过身去,是之前给我开门的那位女士。
“啊,太太您怎么在这儿?”她走过来询问,看见我面前的少年,压下眉毛眼神变得锐利:“敦,你在这里做什么?”
‘名字是敦吗?’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再一次绷紧,他在害怕眼前的这位女士。
“我正愁找不到卫生间呢,找了半天正好碰到了这个少年,他前面给我指出卫生间的位置。”我跟她这样说到。
她的视线从这位叫敦的少年身上移开,带着歉意对我说:“不好意思太太,我们这里在位的职工实在太少了,前面都呆在二楼整理资料,因此疏忽了。”
“不用太在意啦,那就麻烦您带我过去了,我怕之后又找错了,毕竟对这里不太熟悉。”
“走吧太太,我带您过去。”
最后我以没找到合适的孩子为由从这所孤儿院离去了,离开前我向这里捐了一笔不多不少的慈善费用,巩固他们眼中我是一位关爱孩童的太太形象。
一番调查下来,看来招使受害人过来的组织并不是这所孤儿院里的人员,是靠这个信息来打演示吗?虽然这个孤儿院里从上到下的相处方式十分怪异,孩子们一方面收到他们格外严厉的教导,一方面又被照顾得非常周到。比如那些穿在孩子身上老旧的衣物,它们有被经常清洗的痕迹,靠近时还能闻到淡淡的肥皂味;明明经济拮据,孩子们却没有营养不良的迹象,看来至少保证里温饱,反而是大人们有些消瘦……
所以我不打算插手这里的事。
…………
中岛敦没来得及询问那位年轻太太的名字,他当时实在是太害怕被老师发难了。
大家一起在礼堂用晚餐的时候,因为没被那位太太挑中领养,孤儿院里的孩子都在闷闷不乐,不过今天的晚餐竟然有禽肉,这个发现又让大家兴奋起来,要知道,因为价格,他们很少能吃到肉类。中岛敦和其他孩子一样,这一餐吃得狼吞虎咽,直到晚上躺在破旧的床铺上时,还在回味它的味道。
房间里的其他人已经都睡着了,他一直是睡的最晚的那个。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他伸手摸向下午那位太太贴在他额头伤口上的创口贴。
这道伤口是今天中午被几个比自己小的孩子划伤的,因为剪奇怪发型的恶作剧,对方失手划伤了他的额头。
‘它已经成为你的东西了……’
真好啊,是属于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