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声漏进窗棂时,伽罗正被抵在《九边图》前。裴九章的银鳞眼罩滑落半寸,伤眼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瘢痕。
“别动。”
他齿尖叼开伽罗的犀带扣,“你腰间藏着琉球密函。”
伽罗后仰时碰翻青花瓷灯台,泼洒的烛泪在地图上凝成胶状。
“裴大人查案的方式……”他屈膝顶住对方腰腹,“与海寇何异?”
阴影在《漕运图》山脉褶皱间起伏。裴九章突然咬住他喉间烙印,舌尖卷过旧年火刑留下的凸痕:
“三年前你被锁在邢雍刑架时,这处……可没现在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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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罗齿间溢出半声呜咽,被裴九章用饴糖丝帕堵回咽喉。甜腥气混着汗渍,恍然回到建州卫雪夜——
(闪回:十八岁的裴九章用同款丝帕裹住他冻伤的手,帐外是女真追兵的铁蹄声。少年伽罗咬帕忍痛,血腥味渗进麦芽糖纹路)
“松口!”裴九章倏然掰开他下颌,“你想咬碎这旧物?”丝帕上“九章”绣纹已褪成暗红,与伽罗舌苔上的血丝相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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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倒的博山炉吐出最后一缕青烟,铜盖滚到《琉球贡品录》摊开处。伽罗在晃动的铜面上看见两个扭曲人影——
裴九章染血的指节陷进他后腰,如同当年执剑捅穿倭寇心窝的力度。他攀附对方肩甲的指尖,恰抵着许家暗卫黥印的边缘。
“你后背这鬼画符……”伽罗突然仰头撞上他下颌,“比邢雍的黥刑还难看。”
“难看么?”裴九章扯开中衣露出整片刺青,“许家三百暗卫,唯我这份是生父血书的认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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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开的药屉倾泻出乳香没药,伽罗后背压着《本草纲目》“情欲篇”残页。裴九章蓦然用银针钉住他袖角:“李时珍说麝香通窍,你猜……”
针尖游走于腕间旧疤:“当年怀恩太监用多少味药,才炼出你这具活香炉?”
伽罗猛然夺针反刺,在裴九章心口划出血线:“裴大人不妨猜猜……此刻你血里的醉蓬莱,够不够焚尽这百年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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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露水凝在窗纸时,裴九章正在系回银鳞眼罩。伽罗赤足踩过散落的琉球密函,蓦地被拽住脚链:“你的毒……”
“解不了。”伽罗将饴糖丝帕掷入残炉,“从你把我从诏狱带出来那日……”火舌吞没最后一块糖渍,“就该知道这是死局。”
裴九章霍然将人拽回怀中,伤眼在晨曦中宛如破碎琉璃:“那就别怪我亲手了结这一切。”
伽罗的匕首抵在许云山喉间,刀尖已划出血痕,却迟迟未再进半分。许云山盯着他颤抖的手,忽然笑了:“怎么?连杀我的勇气都没有?”
裴九章在铁链中挣扎,断臂处鲜血淋漓,声音却冷硬如铁:“伽罗,别犹豫。”
伽罗的呼吸急促,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母亲临死前攥紧的香囊、裴九章三年前挡在他身前的背影、许云山刚刚那句“吾儿”……
“我不是你的儿子。”伽罗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从你抛下我们投靠瓦剌的那天起,我就只是伽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