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误会
三年时光,恰似白驹过隙,在战火与思念的交织中匆匆流逝。楚弦逸在战场上浴血拼杀,长刀饮血,铠甲蒙尘,每一道刀疤都是生死搏杀的印记。他率铁骑踏破敌军十七道防线,于尸山血海中杀出血路,历经无数次生与死的较量,终是带着大胜的荣耀归朝。得胜捷报传入长安那日,百姓涌上街头欢呼,红绸掷向半空如流云翻涌,可这份喜悦,却像照不进深渊的光——凯旋之后,等待他的并非阖家团圆的喜乐,而是沈家变故、沈音柔被流放的噩讯,如重锤砸在他心上,震得五脏俱痛,喉间泛起腥甜。
他心急如焚,战争留下的疲惫如附骨之疽,啃噬着皮肉,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刀尖。可即便如此,寻找沈音柔的脚步仍未停歇。街头巷尾,他挨个询问小贩、店家,哪怕听到“好像见过个抱琴的姑娘,发髻上插着支木簪”这类模糊线索,也会瞬间眼睛发亮,顾不上战甲未卸,飞身跃上战马,沿着线索方向狂奔而去;坊间客栈,他一间间排查,指尖抚过积灰的桌沿,指腹触到陈年酒渍的黏腻,仍盼着能在某个角落,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踏遍长安及周边每一寸土地,鞋履磨破,双脚起泡,血泡溃烂又结痂,新伤叠旧伤,却始终一无所获,连她是否还活着,都成了深夜惊醒时,攥紧被褥才能忍住不哭的煎熬谜题。
希望如风中残烛,在一次次燃起又熄灭中,摇曳欲灭。那日,阳光毒烈,晃得人眼睛生疼,楚弦逸失魂落魄地在熙攘街头徘徊,青石板路上,他的影子被拉得修长又寂寥。战袍换成了素色长衣,可眉间的疲惫与执念,却比战甲更沉重,路过曾经与沈音柔逛过的糖画摊,摊主认出他,欲言又止递来支凤凰糖画,他却摆手避开,那抹嫣红落在地上,碎成他不敢触碰的过往。
偶然间,他眼神扫过街角,心脏猛地一缩——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沈音柔!可她身旁,却站着一个男子。那人剑眉星目,玄色长衫衬得身姿挺拔,正抬手为沈音柔拂去肩头落花,两人姿态亲昵,笑语晏晏,不知在谈论着什么。刹那间,楚弦逸只觉得眼前一黑,胸腔中怒火腾地燃起,烧得他喉头发紧,指尖掐进掌心渗出血珠,那些寻找的艰辛,思念的痛苦,在此刻全化为被背叛的愤怒,像淬了毒的箭,直刺心脏,连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疼。
他大步向前,每一步都带着凌厉气势,玄色长衣猎猎生风,衣摆扫过街边竹筐,震得梨子滚落满地。声音冷冽如冰,似能冻住三伏天的暑气:“沈音柔,我满世界找你,九死一生从沙场回来,你却在此与他人卿卿我我!” 沈音柔惊愕回头,看到楚弦逸的瞬间,眼中先是闪过惊喜,那光芒亮得像星辰,可对上他怒目而视的神情,委屈瞬间漫上眼眸,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嘴唇颤抖着:“弦逸,你听我解释……”
可楚弦逸哪里肯听,怒目圆睁,额间青筋暴起,粗暴打断她的话:“解释?事实摆在眼前,你与他这般亲密,还有何解释!我在沙场拼了命想回来见你,多少次差点被敌军砍落马下,想着你还在等我,才咬着牙活下来,你却这般对我,我真是看错了你!” 话落,他转身便走,步伐决绝,仿佛要把过往的情分都甩在身后,衣角带起的风,卷落了街角的桃花瓣,也卷碎了沈音柔伸出去想抓住他的手,那花瓣落在她掌心,成了最刺眼的嘲讽。
沈音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打湿了素色裙裾。身旁的男子无奈叹息:“罢了,他听不听,也强求不得。但为了沈家那冤案,咱们还得继续查下去。” 这男子是她在流放途中结识的义兄林砚,原是大理寺评事,因追查贪腐案遭人构陷,与沈家冤案牵连甚深,二人结伴查案,一路风餐露宿,相互扶持。沈音柔微微点头,可心中的痛苦却如潮水般翻涌,难以平息,她攥紧琴囊带,指节泛白:“我从未想过负他,可他连一个字都不愿听……” 话未说完,喉间哽着的酸涩让她猛地咳嗽,夜风呜咽着灌进小巷,似在应和她的悲戚,将这份误会的阴霾,越扯越浓,笼罩住两颗本应紧紧相依的心。
楚弦逸一路疾走,回到将军府,踢翻了院中的石桌,茶具碎了一地,青瓷碎片溅到廊下的兰花,折了几支。他倚在廊柱上,仰头灌下一壶烈酒,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中的怒与痛。过往的回忆如走马灯般浮现:桃花宴上,她素手抚琴,眉眼间尽是温柔,琴音绕梁时,他在一旁吹笛相和;长安街头,人潮拥挤,他将她护在身后,为她买下糖画,看她笑出酒窝;临别时,她站在梨花树下,含泪望着他,说会等他凯旋…… 他一拳砸在柱上,指节泛白,血珠渗了出来,与酒液混在一处,滴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心底蔓延的伤,惊飞了檐下筑巢的春燕,也惊碎了他自欺欺人的侥幸。
而沈音柔失魂落魄地回到暂居的破旧小院,抱着琴囊蜷缩在角落,琴囊上还留着楚弦逸曾系过的流苏,那流苏穗子被摩挲得发白,是她这些年唯一的慰藉。她颤抖着翻开琴箱,取出那架瑶琴,琴弦上还缠着当年他送的丝绦,丝绦上绣的并蒂莲颜色已淡,可如今,却只剩她一人对着冷月残琴。“我从未负他,可他为何连解释都不听……” 她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打湿衣襟,窗外的夜风卷着黄沙扑打窗纸,发出沙沙的声响,似在哭诉这无端的误会,将两颗心越隔越远,任明月照不到彼此的哀伤 。
次日,楚弦逸强撑着宿醉后的头痛,进宫复命。朝堂上,皇帝褒奖他平乱之功,欲加官进爵,可他跪在丹墀下,望着龙椅上的明黄身影,满心都是沈音柔的脸,那些荣耀加身,都成了讽刺。退朝后,他在宫道上撞见左相家的马车,车帘掀起一角,他瞥见左相那得意的笑,突然意识到,沈家冤案或许与朝堂党争有关,可愤怒冲昏的头脑,却让他选择了最错的方式,把对沈音柔的怨,当成了逃避痛苦的借口。
沈音柔这边,天未亮便随林砚去了城郊义庄。腐草败叶的气味里,他们查找当年赈灾银的账目残页,指尖触到霉烂的纸页,她想起父亲曾说 “为官当如竹,虽千磨万击仍坚劲”,如今却只能在这阴暗中翻找真相。回到小院,她对着瑶琴枯坐,琴音里满是泣诉,惊得枝头寒鸦振翅,却不知这弦音,能否传到楚弦逸耳中,能否让他听见她未说出口的 “我一直在等你,从未变过” 。
误会的网越织越密,楚弦逸在将军府借酒消愁,麾下将士们瞧着往日杀伐果决的世子这般消沉,敢怒不敢言;沈音柔在市井中为查案奔波,裙角沾着泥污,却仍守着那份清白的执念。而那街角的偶然一瞥,成了横在两人中间的刀,一边是被愤怒蒙蔽的真心,一边是被痛苦淹没的坚守,谁都没能料到,这误会的裂缝,会在往后的日子里,让他们在爱与痛的边缘,挣扎着寻找那缕可能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