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红绸漫过朱门的那日,苏清寒坐在妆镜前,望着铜镜里一身凤冠霞帔的自己,忽然想起去年深秋的桂花香。
窗外的喜鹊在枝头闹得欢,喜娘正用细梳为她挽发,嘴里念着吉祥话。
铜镜边缘缠满了金箔牡丹,映得她脸颊愈发红润,鬓角新簪的赤金点翠步摇轻轻晃动,翠羽在晨光里流转着微光,正是那日回廊下他递来的那支。
喜婆新娘子生得真好,琅琊王真是好福气。
喜娘笑着打趣,指尖拂过她耳后。
抬手抚上步摇,指腹触到冰凉的翠羽时,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混着宾客的笑闹,格外清晰。
她知道是他来了,心口像揣了只雀儿,扑腾着撞得发慌。
红盖头落下的瞬间,世界漫成一片温柔的红。有人轻轻牵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干燥,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腕间,是熟悉的触感。
萧若风清儿,走吧。
萧若风的声音隔着红绸传来,比往日沉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被他牵着跨过门槛,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贺喜声,忽然想起他病中时苍白的脸,想起他跪在殿门前的背影,想起那些隔着宫墙传来的“安心”。
原来所有的等待,都藏在这一步步的走向里。
拜堂时,他的呼吸拂在她的耳畔。赞礼官唱着“夫妻对拜”,红盖头下,她微微抬头,望见他喜服上金线绣的鸾鸟,正与自己裙裾上的凤纹遥遥相对。
送入洞房后,红烛在案头跳着暖光。萧若风掀开她的盖头时,指尖都在发颤。
望着他,她忽然笑了,他比半年前丰润了些,眉宇间的病气早已散去,眼底的光亮得惊人,像盛着整片星空。
萧若风你今天真好看。
他轻声说,耳尖又红了,像初见时那个盯着她看的少年将军。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腹划过他下颌的线条,那里光洁温润,带着常年精心打理的细腻,却掩不住骨骼里透出的清俊硬朗。
想起他说要日日陪她看桂花,想起桃花溪的约定,忽然觉得,那些曾不敢言说的过往,早已被眼前的暖意烘得松软。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交握的手上。红烛的光晕里,他忽然低头,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像对待稀世的珍宝。
萧若风以后,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却字字清晰。
萧若风我再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望着他眼底的自己,红妆映着烛火,竟比廊下的桂花雨还要暖。她反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衣襟,那里有淡淡的龙涎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是安稳的气息。
苏清寒嗯。
她轻声应着,声音被布料吸去了大半,却足够他听见。
红烛燃了一夜,烛泪滴在案头,像串起了无数个日夜的等待。
天快亮时,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仍被他牢牢抱着,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像在确认什么。
她抬头望他,晨光从窗棂溜进来,照得他睫毛投下浅浅的影。
远处传来报晓的鸣声,新的日子正铺展开来。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想起桃花溪的春天。
想来那里的桃花,定如他眼底的光一般,明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