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风一怔，随即笑了，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萧若风嗯，师兄他们，对我很好。
他顿了顿，声音放柔。
萧若风你若不喜欢，咱们待会儿就走。
她摇摇头，松开手缩进被褥里，只露出双眼睛望着他。窗外的光影斜斜切进来，落在他年轻的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影。
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像那年云哥把受伤的她藏进柴房，也是这样守在门口，说等她好了就带她出去玩。
可他却再也没回来。
心口那点刚被酒意压下去的涩意又冒了上来，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道。
苏清寒我睡会儿就好，你去陪他们吧。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应了声好，轻手轻脚带上门。
门轴转动的轻响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胸腔，混着外间隐约传来的笑语，竟有些像小时候听大人们说话时的声音，热闹得让人发慌。
不知躺了多久，酒意渐渐散了些，檀香却愈发清晰。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望着窗外的天空。
起初只是几缕淡云漫不经心地飘着，像极了母亲鬓边常插的素银流苏。可望着望着，云絮忽然聚得快了些，边缘慢慢凝出熟悉的轮廓。
是父亲含笑的眉眼，母亲温柔的侧脸，他们并肩站在云端，衣袂被风拂得轻轻动，像那年中秋夜里，在院中陪她看月亮的模样。
她屏住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锦被，想把这画面看得再真切些。可还没等她在心里唤一声“爹娘”，那团云便骤然翻涌起来，温柔的轮廓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转眼化作暗沉的灰黑。
紧接着，血色漫了上来。
不是天边晚霞的暖红，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暗红，像极了被抄家那夜溅在梁柱上的血。
云团扭曲着，幻出熟悉的庭院轮廓，廊下倒着家丁的身体，假山后隐约见母亲染血的裙摆，父亲被按在石阶上的背影挺直如松，却有暗红顺着石阶蜿蜒而下，在她眼前铺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河。
苏清寒不要……
她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呜咽，双手猛地捂住眼睛，可那血色却像浸了水的墨，顺着指缝往脑子里钻。
耳边似乎又响起铁器碰撞的脆响，求饶声、惨叫声、火光噼啪声混在一起，和幼时玩伴们离散的画面绞成一团，勒得她胸口发紧，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涩。
檀香依旧在鼻尖萦绕，却驱不散那瞬间涌来的寒意。她跌坐回床榻，后背抵着微凉的墙壁，才惊觉额角已沁出冷汗，把鬓发浸得湿了一片。
她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前的碎发已被冷汗濡湿，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方才云端的幻象太过真实，父母温和的面容与抄家夜的血色交织，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窗外的云已恢复了恬淡的姿态，几缕薄白漫过檐角，被风推着缓缓移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她指尖的凉意却迟迟不散，方才攥紧锦被的力道太大，指节泛着青白，连带着掌心也沁出了细密的汗。
檀香在空气中浮动，本是安神的气息，此刻却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她，那些被刻意压在心底的过往，从不是一场可以醒转的梦。
她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滚烫。是酒意未散的余温，还是被噩梦惊出的热？她分不清。只觉得喉间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咽不下，也吐不出。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鸟鸣，清脆得不合时宜。她偏过头，望向那扇雕花窗棂，目光穿过窗纸的纹路，落在外面被阳光染成金绿色的枝叶上。
可眼前晃过的，仍是那夜漫天的火光，还有父亲最后望向她时，那双写满了决绝与不舍的眼睛。
苏清寒呼……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的翻涌。抬手将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捋到耳后，指尖划过耳廓，那点冰凉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原来，有些记忆，就算被岁月蒙上了灰，也依旧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一阵风、一片云，甚至一缕香，轻易地撩拨起来，露出底下血淋淋的底色。
重新躺回床上，将自己裹进被褥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汹涌的过往。可闭上眼，眼前依旧是红与黑的交织，耳边是挥之不去的哭喊与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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