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其他宫殿,宜春宫安静的反常。
德妃于嫣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孩儿。
那女孩生的粉雕玉琢,一身绫罗,约摸十岁,正是四公主允舒。
“娘娘,快到辰时了。”德妃的贴身侍女珍珠轻声提醒道。
德妃长叹一声,将允舒交予奶娘,道:“珍珠,替本宫梳妆。”
“是。”
珍珠手巧心细,是以德妃入宫多年,却仍旧由她侍奉梳妆。
德妃看着珍珠为自己描眉,珍珠画的是远山黛。
德妃止住珍珠画眉的动作,道:“画柳叶眉。”
珍珠愣了一瞬,便道:“是。”
又从宫女手中取过帕子,替德妃拭去远山黛的痕迹,为她描上柳叶眉。
画眉毕,德妃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众人行礼退下。
德妃端详镜中的自己许久,嗤笑道:“怪不得本宫能平安生下舒儿,能荣升妃位。”
顿了须臾,德妃便拿起一旁的巾帕拭去画眉的痕迹,笑道:“今日,可是入临日,不得施脂粉呢。珍珠啊,你今日的眉画的这般好看,好可惜啊。”
于嫣语气里满是遗憾。
珍珠不敢答话。
只思索着德妃的前一句话。
为何德妃能如此?
因为德妃出身低微,与皇后有七分相似。
“珍珠,今年除夕应当很热闹。”德妃停顿须臾,苦笑道:“只是不知,我与舒儿是否能沾染那热闹。”
珍珠蹙眉,不赞同道:“娘娘身处妃位,公主乃皇女,怎会不得沾染?”
更何况,皇后崩逝,京中禁屠宰四十九日,停音乐祭祀百日,何来的热闹?
德妃只笑道:“傻珍珠。”
却不肯解释。
珍珠知自己僭越,忙闭了口。
于嫣自昨日的天子之怒便知晓,宋党与顾党之争,胜者乃顾氏一族。
皇后与皇贵妃之争,胜者乃是皇后。
棋局已初定,那最后一棋,应当是皇后安厝之日,本月廿五。
神仙斗法,遭殃的是如她这般夹缝生存的小鬼。
于嫣这些年表面依靠陛下恩宠,背地里依靠皇贵妃。
皇贵妃若是倒台,照皇贵妃的性子,定要拉一个人为她陪葬。
而她,德妃于嫣,便是最好的殉葬品。
于嫣不怕死,只放不下自己的女儿。
怀安的脸庞自她脑海中闪过。
于嫣勾唇,是了,怀安公主素来爱护弟妹,定会保允舒荣华富贵。
于嫣解了心中大事,便朗声吩咐珍珠:“传膳。”
珍珠不知方才还郁郁寡欢的娘娘现今为何如此开怀,但娘娘开怀乃她乐见之事,是以并不多嘴,只疾步往外去传膳。
于嫣忘了,怀安疼爱的弟妹,一位是她同母之弟,一位是皇后好友之女。
而四公主允舒之母,依靠之人皆是皇后厌恶之人。
时允舒与怀安,并不亲厚,只有若有若无的血缘牵绊,同在宫中长大的情分,又怎会保允舒荣华一生呢?
辰时,陛下颁哀诏,定下本月廿五为皇后出殡之日,国孝三年。
另,追赠圣懿皇后文德二字,号文德圣懿皇后。
怀安听到追赠母后文德二字时,愣了许久,反应过来后,砸了手边的茶盏。
允祺费了好大劲才哄的阿姐用膳,如今见阿姐砸了茶盏,惊了一下。
忙命跪了一地的宫人退下,自己去哄阿姐。
轻烟与太子近侍冯唐忙行礼,带着众人退下。
众宫人心中惶恐不胜,怀安公主端庄典雅,性情温和。可方才怀安公主的表情,却叫人不寒而粟。
怀安自知失态,见允祺面上溢满担忧之色,便强撑着笑道:“阿姐无事,不过是一时手滑而已,用膳吧。”
说着便拿起了一旁放置的玉箸,往允祺碗里夹了一筷允祺最爱的荷花酥。
允祺看出怀安的怒意,皱眉道:“阿姐……”
还未说完,怀安便打断他道:“允祺,乖,用膳。”
语气不容置喙。
允祺不想惹阿姐生气,便乖乖的在阿姐身旁坐下,拿起玉箸用膳。
震怒的不止怀安一人,皇贵妃与良贵妃,各摔了一套瓷器。
良贵妃与怀安一样,觉着文德二字配不上圣懿皇后。而皇贵妃,不满陛下给了圣懿皇后文德二字。
更何况,圣懿皇后出身武将世家,文德,实与她不符。
史载:文德圣懿皇后,镇国公顾向之女,征元二十四年冬,嫁与太子。征元二十五年,诞下怀安公主。征元二十六,征元帝崩,太子践祚,是为景历帝。景历元年,受封圣懿皇后。明年,生太子。景历十五年,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