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寒枝把刚写完的物理卷子推到一边，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进衣领。
高一（1）班的空调从第二节课就彻底罢工，头顶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她瞥了眼同桌被汗水浸透的校服后背，抓起桌上的笔记本就往教室外走。
“去哪儿啊？”同桌含糊地问，嘴里还叼着笔。
“去初三蹭空调。”夏寒枝头也不回，帆布鞋踩在滚烫的走廊地砖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初三教学楼的走廊要安静得多，毕业班的学生大多在埋头刷题。夏寒枝走到4班门口，一眼就看见萧如烟正靠在窗边看小说，阳光透过纱窗在她白皙的手臂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复读生的座位在最后一排，紧挨着空调出风口，冷气呼呼地吹着，把周围的空气都染得清凉。
“哟，稀客。”萧如烟抬眼笑了，往旁边挪了挪凳子，“你们班空调又殉职了？”
“再待下去要变成人干了。”夏寒枝毫不客气地坐下，把笔记本摊在桌上，却没心思看题。她眼睛盯着萧如烟桌上的冰镇可乐，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那是种只有在冷气充足的地方才有的悠闲节奏。
萧如烟把可乐往她面前推了推：“喝吗？徐争男刚送来的。”
“不了，怕胖。”夏寒枝摇摇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教室后门。初三的课表她记得清楚，这个时间本该是体育课，黄月生他们应该在球场打球。
正想着，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黄月生单肩挎着篮球袋走进来，黑色运动背心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肩背线条。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脖颈处还挂着条没拧干的毛巾。
教室里瞬间响起几声低低的抽气声，几个女生假装刷题，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往他身上瞟。黄月生像是没察觉，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经过夏寒枝身边时，脚步忽然顿了顿。
夏寒枝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假装看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头顶停留了两秒，带着室外阳光的热度。
“月哥，今天手感怎么样？”萧如烟笑着搭话，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
黄月生没应声，拉开椅子坐下。他从书包里摸出件干净的校服衬衫，正要起身去洗手间换，目光却扫过夏寒枝泛红的脸颊——她显然也热得不轻，鬓角的碎发都被汗水粘住了。
他忽然停下动作，右手伸进校服口袋里，摸出个粉色的纸盒。包装纸上印着颗硕大的草莓，边角还凝着层薄薄的白霜。黄月生把纸盒往夏寒枝桌上一放，动作有些生硬：“拿着。”
夏寒枝愣住了。是冰镇的草莓牛奶，包装盒外壁的水珠顺着桌沿往下滴，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她抬头时，正撞见黄月生别开的侧脸，耳根似乎比平时红了些。
“给、给我的？”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纸盒，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不然喂狗？”黄月生的声音闷闷的，已经转过身去整理书包，只是那整理的动作，怎么看都有些慌乱。
萧如烟在旁边看得直乐，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夏寒枝：“我们月哥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上次陆琬衿想借他块橡皮，他都得让人家写借条。”
夏寒枝没心思听她调侃，小心翼翼地拧开牛奶盒的盖子。清甜的草莓香气混着冷气漫出来，瞬间驱散了萦绕在鼻尖的燥热。她偷偷抬眼，看见黄月生正对着镜子擦脸，毛巾擦过下颌线时，露出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大概也很渴。
“你要不要喝一口？”夏寒枝鬼使神差地开口，把牛奶往他那边推了推。
黄月生的动作猛地一顿。他回头看了眼那盒被她喝过的牛奶，又看了看她泛红的耳根，喉结又动了动：“不用。”
话音刚落，他从书包里掏出个军绿色的水壶，拧开盖子仰头灌了几口。夏寒枝这才发现，那水壶鼓鼓囊囊的，显然是灌满了冰镇的凉白开。他大概早就给自己备好了水，这盒草莓牛奶，从一开始就是特意给她带的。
教室里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空调风拂过夏寒枝的发梢，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草莓的甜意在舌尖化开，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心底的燥热都消散了不少。
“对了，”萧如烟忽然想起什么，“寒枝，你上次说的那个数学竞赛，报名表填了吗？”
“还没，有点犹豫。”夏寒枝咬着吸管，“最后一道压轴题是立体几何，我总做不好。”
黄月生翻书的动作忽然停了。
过了几分钟，他忽然从练习册里抽出一张草稿纸，递到夏寒枝面前。纸上用黑色水笔清晰地画着立体几何的辅助线，旁边标着详细的解题步骤，甚至连容易出错的角度计算都用红笔圈了出来。最末尾，还有个用铅笔勾勒的简笔画小人，正举着笔对着几何体发呆，旁边写着三个字：“别慌，拆。”
夏寒枝的心跳突然变得飞快，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她抬头时，黄月生已经重新低下头刷题，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啧啧，”萧如烟凑到她耳边，用气音说，“某人嘴上说‘一般’，行动倒是挺诚实。”
午休的最后一节自习课铃声响起时，夏寒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数学题一道都没做，草稿纸上却画满了歪歪扭扭的草莓。她把那张写着解题步骤的草稿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夹进笔记本最深处，又把喝空的牛奶盒塞进书包——她想带回教室，放在书桌的抽屉里，这样下次热得心烦时，闻着残留的草莓味，大概就能想起此刻的清凉，和少年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温柔。
“我该回去了。”夏寒枝站起身，帆布包的带子滑到胳膊肘。
黄月生也跟着站起来，把刚写好的物理卷子往书包里塞：“等下。”
“怎么了？”夏寒枝回头。
他从桌肚里摸出个透明文件袋，递给她：“这里面是去年的竞赛真题，有解析。”文件袋上还带着空调的凉气，“放学在老地方等你，我找一班林舒屿讲立体几何。”
夏寒枝接过文件袋，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他的皮肤很烫，大概是刚打完球的缘故，和他递过来的冰镇牛奶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好。”她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往教室外走。
走出初三教学楼时，正午的阳光像团火似的扑过来。夏寒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觉得心里一片清凉。她摸了摸书包里的空牛奶盒，又摸了摸怀里带着冷气的文件袋，忽然忍不住笑了——原来冰山融化时，不是轰轰烈烈的雪崩，而是这样一点一点，用草莓味的清甜，和藏在草稿纸里的温柔，悄悄漫过整个夏天。
走廊里的吊扇还在有气无力地转着，高一（1）班的教室里依旧闷热。
但夏寒枝坐下时，笔尖落在纸上的力道却轻快了许多。她知道，放学后的公交站牌下，会有人带着冰镇的汽水陪她听讲解，就像这个炎热的夏天里，突然吹进心里的一阵凉风，带着草莓味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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