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倒计时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刃，提前一周就将高一（3）班的空气凝固。
焦虑如同化不开的浓雾，肆意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下课铃仿佛失去了魔力，往日的嬉闹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书页哗啦翻动、笔尖沙沙游走，以及时不时压抑的叹息声，在教室里回荡。
课桌被堆积如山的试卷与书本占领，摇摇欲坠间，似是随时都会坍塌。
乔安深陷于茫茫题海的漩涡之中。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秋日的凉意丝丝渗入，却怎么也浇不灭他心头翻涌的燥热。他的眼圈乌青，显然昨夜又是与星辰作伴，通宵鏖战。桌上那张数学模拟试卷上，刺目的红叉如同失败的烙印，深深刺痛着他的双眼。草稿纸上，狂草般的演算痕迹密密麻麻，字迹扭曲得如同困兽的爪痕，宣泄着他内心的焦灼。
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海中各种公式如乱军混战，时间则像沙漏里的细沙，飞速流逝。不经意间，臂弯处那道淡粉的疤痕，也隐隐传来灼烧般的痛感。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磁吸般拽向邻座。沈暮的桌面，在这喧嚣紧张的教室里，宛如一座静谧的孤岛。空旷得有些刺眼，仅仅摊开着一本崭新得如同从未启封过的物理书。
沈暮背脊挺得笔直，犹如一把直尺，指尖轻轻搭在书页边缘，目光沉静得好似古井深潭，不见丝毫熬夜的疲惫，也瞧不出半点临考的焦躁，仿佛这场月考，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全然无关。
乔安的视线死死锁在桌角那本薄薄的草稿本上。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仅有寥寥数页。乔安回忆起上次惊鸿一瞥时，上面那些怪异的符号扭曲如蝌蚪，排列得似天书一般。难道他真的毫不在意？这个疑问如同羽毛，不停地搔刮着他的心尖。那些神秘的符号，会是解开困境的密钥吗？
复习的时光，在咖啡因的刺激与无尽的焦虑中艰难地煎熬着。课间，陈林抓狂地挠着头，大声抱怨道：“这函数图像简直就是魔鬼画的吧？”乔安只能报以苦笑，感觉自己就像陷入了黏稠的泥沼，越挣扎越深陷。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沈暮，只见沈暮正静静地凝望窗外飘动的流云，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嗒…嗒…嗒…”，节奏恒定得如同钟摆，那份超然物外的从容，让人看了心头一窒。
考前的那个夜晚，乔安挑灯夜战直至凌晨。台灯昏黄的光晕下，那些公式仿佛变成了密密麻麻蠕动的蚁群，看得人头晕目眩。过度紧绷的胳膊，让疤痕处传来微弱却清晰的刺痛。
他望向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象着此刻沈暮的从容模样。两人之间的差距，无形却又像巍峨的高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笔尖重重地落在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
九月底，秋意愈发浓稠，空气里浸透了沁骨的凉意。清晨的阳光虽然清冽明亮，穿透明净的窗玻璃洒落教室，却依旧无力驱散那凝固如冰的紧张氛围。黑板上方，“距第一次月考：0天”几个鲜红的数字，如同冰冷的审判之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生。终于，这场月考的战场正式拉开帷幕。
乔安落座在熟悉的靠窗位置。窗棂投下的影子，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锋，无情地切割着他最后的复习提纲。他低下头，握着黑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涂画着漩涡状的图案，唇线紧紧抿起，血色渐渐从脸上褪去。
桌面一片狼藉，好似经历过一场惨烈战斗的废墟：翻开的笔记像举着的降旗，卷边的习题集如同残破的盔甲，草稿纸上墨痕与汗渍交织，早已凉透的水杯被随意弃置一旁，而那道疤痕，安静地蛰伏在臂弯，似在等待着什么。成败在此一举，笔尖啄击纸张的“笃笃”声，听上去宛如丧钟在敲响。
他深吸一口凉气，试图压制住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可目光却像叛逆的逃兵，不受控制地滑向咫尺之侧的沈暮。
沈暮的背脊依旧挺直如挺拔的雪松，侧脸在晨光的勾勒下，显出冷峻而硬朗的线条。他的桌面，依旧如同空旷的战场，仅有一本摊开的数学书，崭新平整的页面反射着幽冷的微光。他的手指随意地搁置在书上，指尖洁净得近乎透明，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漠然。
沈暮没有丝毫指尖的颤抖，也不见呼吸的急促，目光沉静地落在书页上，那模样恍若在品读一本闲散的游记。偶尔，他会以极缓的速度翻页，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声响，不惊起半点尘埃，与教室里弥漫着的无声硝烟格格不入。
乔安的目光再次掠过那本沉默如深海谜题的薄册，心中的好奇如同疯狂生长的毒藤。他真的心若止水？这个念头在乔安脑海中盘踞不去，那些神秘的符号，难道是通往成功彼岸的通天密码？
“叮铃铃——！”刺耳的铃声如同一记炸雷，瞬间炸裂了教室里的死寂，如同发令枪一般，击穿了每个人紧绷的神经！监考老师怀抱密封的试卷袋，步伐沉稳地踏入教室。刹那间，空气仿佛都被抽空，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试卷拆封时那窸窸窣窣，好似毒蛇吐信般的声响。
“考试开始。遵守纪律，认真答题。”老师的声音不算高亢，可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地凿在众人的心上。试卷被依次分发下来，冰冷的纸张触感，让乔安的指尖不由得倏然一颤。
他快速浏览题目，心却瞬间直坠深渊，这试卷的难度，陡峭得如同万丈悬崖，令人望而生畏。他紧握着笔杆，一头扎进题目的茫茫题海之中，选择题还能勉力周旋，可到了填空题，便开始步履蹒跚，每前进一步都无比艰难。
翻至大题页面，一道融合多个知识点的压轴证明大题，如同横亘在眼前的覆冰绝壁，令人望而却步。辅助线在他的脑海中疯狂绞缠，如同解不开的乱麻死结。草稿纸眨眼间就爬满了一次次尝试的轨迹，算式刚写下又被狠狠划灭，他陷入了迷途，四处寻找出口却始终无果。额角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在冷冽的光线下折射出刺目的微芒，仿佛是他焦虑与无助的见证。
时间在笔尖沙沙的书写声、纸张翻动的窸窣声，以及无声蔓延的焦灼中，冷酷无情地飞逝着。
周围的同学们纷纷锁眉咬唇，抖腿的频率愈发加快，暴露出内心难以掩饰的心焦。空气中弥漫着的无形硝烟，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乔安烦躁到了极点，他用笔尾狠狠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掠向邻座。
此时的沈暮，已然搁下了笔。他的试卷平整得如同镜面，答题区填满了简洁、锐利的符号算式，那些字迹仿佛是由精密机械蚀刻而成，没有多余的推导过程，也不见任何涂改的污迹，唯有冰冷而高效的答案，直指问题的核心。那些字符如同一个个微缩的结界，散发着一股非人般的寒气。
沈暮微微侧过脸，目光投向窗外空旷的操场，眼神空洞得仿佛刚刚只是完成了一道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的题目。桌下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点着，“嗒…嗒…嗒…”，节奏稳定而疏离，仿佛在为这寂寥的秋景，打着无人能懂的无声节拍。
刹那间，复杂的情绪如汹涌的海啸般，将乔安彻底吞没。这里面，有直面巨大差距时的无力与卑微？有对沈暮非人般从容的茫然与惊悸？亦或是，还有一丝被这份冰冷神秘深深吸引而产生的战栗？
他猛地拽回目光，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刺痛感，终于将他涣散的神智拽了回来。他强逼着自己将心神聚焦在眼前那道顽固如“冰山”的难题上，笔尖灌注全身之力，狠狠地在草稿纸上一犁！顿时，一道深长而狰狞的墨痕显现，如同心口刚刚裂开的伤口，触目惊心。
而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差距，就如同窗外渐深的秋色，在澄澈却冰冷的阳光下，清晰而凛冽地刻在乔安的心头，冰冷刺骨，让人无法忽视，也无从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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