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风,裹挟着岁末特有的清冽,吹过青藤中学光秃秃的枝桠,卷起地上最后几片顽强的枯叶打着旋儿。
距离第二次月考还有不到一周。高一(3)班的教室里,气氛不可避免地重新绷紧,但这份紧张,比起期中前的兵荒马乱,多了一份沉静和熟练的秩序感。
暖气依旧开得很足,隔绝了窗外的寒意。空气里咖啡的苦涩气息和纸张油墨的味道再次变得浓郁。课桌边角重新堆起了精选的习题册和归纳好的重点笔记,但不像期中前那般杂乱无章、堆积如山。
同学们埋头于书卷,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连绵不绝,是自习课的主旋律。偶尔有低声的讨论,也多是围绕某个具体的难题。压力是存在的,但更像一种被驯服的背景音,驱动着每个人按部就班地前行。
乔安的状态也印证了这份“熟练”。他的目标依旧清晰:巩固期中成果,为期末预热。
此刻,他正专注地攻克物理错题本上标记的难点——几道关于牛顿运动定律与斜面模型结合的综合题。期中后,他更有经验了,不再盲目刷题,而是精准打击弱点。
他先回顾了基础公式和斜面问题的核心分析方法,然后在草稿纸上清晰地画出受力分析图:重力分解、支持力、摩擦力方向……一步步推导计算。额角渗出细汗,但眼神专注沉稳。熬夜的痕迹仍在眼下,脸色也偏白,但眉宇间少了期中前的慌乱,多了份沉稳的韧劲
左臂旧伤的酸痛感在持续书写下隐隐传来,他皱了皱眉,换了个支撑姿势,继续演算。
就在这时,那股因熬夜和专注而产生的、带着疲惫感的“血气”,再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教室最后排的角落,沈暮几乎在气息弥漫开的瞬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峰。那浑浊、虚弱的气息对他超常的感官而言,如同投入静水的一粒沙。渴望与不适感再次在冰冷血液中短暂交锋,随即被更深的漠然压下。
他没有看乔安,只是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椅子向后挪动了十几厘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接着,他拿起手边的几本书(内容依旧是远超高中范畴的深奥笔记),起身,走向教室后方一个更靠墙的空位,安静地坐下。动作流畅,仿佛只是寻找一个更僻静的角落思考。
乔安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这一幕。
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微微下沉了一下。
他又换了位置……还是因为自己吗?
但这一次,那酸涩感不再像期中时那般尖锐刺人。他抿了抿唇,将这丝情绪快速压下,像拂去一粒微尘。习惯了。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斜面滑块模型上。目标在前,无暇分心。
时间在笔尖下流淌。各科的随堂测验、作业抽查依旧穿插进行,如同备考路上的例行检查站。物理老师抱着一叠刚批改完的小测卷进来,简单点评了几句普遍性问题,便让课代表李默分发下去。
李默起身,接过试卷。他推了推黑框眼镜,神情是一贯的专注和平静。他一份份分发着,脚步平稳。经过沈暮那个靠墙的位置时,他的视线似乎非常自然地向下扫了一眼——掠过沈暮桌面,以及那个紧邻他座位的、上锁的金属盒子。
镜片在灯光下极其短暂地掠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冷光,快得像错觉。他的指尖在试卷边缘无意识地停顿了零点几秒,随即恢复如常,将一份满分卷放在沈暮桌上,继续分发。整个过程毫无异样。
沈暮对此毫无反应,目光落在窗外某处,仿佛神游天外。
乔安拿到了自己的小测卷,成绩尚可,错了一道计算失误的选择题。他快速订正,记下要点,便又投入到错题本的攻坚中。胳膊的酸痛感持续,他活动了一下手腕。
就在他分析一道涉及**粗糙斜面、连接弹簧、且有初速度的滑块运动**难题时,思路在某个能量转换的节点卡住了。摩擦力做功的计算有些混乱。连续复习的疲惫感开始侵蚀专注力。
然而,就在思维迟滞的瞬间,一种奇特的“清晰感”再次降临!
一个极其高效、甚至有点“取巧”的思路豁然贯通——不必死算每一段摩擦力做功!直接抓住系统总机械能减少量等于克服摩擦力做的总功,而总功等于摩擦力乘以总路程!思路瞬间明朗!他甚至下意识地在草稿纸边缘写出了一个简化计算的辅助关系式。
乔安心中一喜,没有多想,立刻顺着这“灵感”指引的路径演算下去,很快得出了正确答案。他舒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这高效解法标注在错题本上,并未深究这灵感的来源。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教室后方靠墙的位置上,沈暮的目光曾极其短暂地、如同鹰隼般掠过他演算的草稿纸。沈暮的视线精准捕捉到了那个被乔安随手写下的辅助关系式。公式本身普通,但出现的方式和时机……
沈暮的眼神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稍纵即逝,快得如同幻觉。又是这种……非人的高效?他薄唇几不可察地抿紧了一瞬,随即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冰冷。他移开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注视从未发生。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某个角落,那关于前世猎人的冰冷记忆碎片,似乎又被这微小的“异常”轻轻触动了一下。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些。教室里的沙沙笔声依旧。第二次月考的脚步越来越近,压力如同冬日的云层,厚重却不再令人窒息。乔安在熟练的节奏中稳步前行,而某些潜藏的碎片,也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闪烁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