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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冰的湖面

遥不可触及的月光

林卿玥的白马踏破晨雾时,毡房顶的铜铃正撞响第三声。

她勒马停在拴马桩前,单手托着熟睡的白莫离滑下马背。

怀里的江南姑娘睫毛轻颤,鼻尖蹭过她颈间银嘎乌盒:"到了?"

"再睡会儿。"林卿玥用靴尖挑开毡房门帘,将人安顿在铺着猞猁皮的矮榻上。

转身从镶银柜里取出黄铜奶壶,昨夜剩的奶茶在牛粪炉上咕嘟冒泡。

马蹄声由远及近,林厌晚的吆喝混着苏沫纯的笑声刺破寂静:"四只!够做全兔宴了!"门帘被猛然掀起,寒气卷着雪粒扑进来。

苏沫纯的珍珠发卡勾住了林厌晚的箭囊,两人跌作一团滚进毡房。

"轻点。"林卿玥头也不回地切着奶豆腐,"莫离在睡。"

"太阳晒屁股啦!"林厌晚故意把冻兔扔在矮几上,冰碴溅到白莫离鼻尖。

江南姑娘惊醒瞬间,正对上林卿玥俯身递来的木碗:"马奶酒醒神。"

白莫离皱眉抿了口,被呛得咳嗽:"好烈!"

"比江苏的甜酒酿够劲吧?"林厌晚盘腿坐下,匕首尖挑着兔皮,"中午烤着吃?"

林卿玥突然按住她手腕:"去冰湖。"她指向窗外泛着蓝光的雪原,"凿新鲜鱼配兔肉。"

苏沫纯眼睛倏地亮了:"能滑冰吗?昨天没学会转弯......"

"某些人别又摔成雪球。"林厌晚扯开她发间草屑,"带你去猎冰洞鱼。"

四人分头整理行装。林卿玥从松木箱翻出祖传冰镩,白莫离正往柳条筐塞羊毛毡:"要带这么多?"

"冰面坐久了凉气入骨。"林卿玥将她的狐裘领子又系紧些,"比不得江南。"

苏沫纯在箭囊旁纠结:"带布鲁棒还是套索?"

"带脑子。"林厌晚把两样都塞进她怀里,"再把这个系腰上。"

那是串狼髀骨铃铛,"狼王送的,能震住冰下鱼群。"

林卿玥检查着马鞍后的冰刀:"厌晚,去地窖取三斤奶豆腐。"

"喂鱼用?"白莫离好奇地凑近。

"钓饵。"林卿玥指尖抹了点蜂蜜涂在冰刀刃口,"哲罗鲑嗜甜。"

苏沫纯突然惊呼:"火折子受潮了!"

"用这个。"守夜人巴图掀帘进来,递上牛角火药筒,"掺了硫磺粉,逆风也能燃。"

老人用蒙语与林卿玥交谈片刻,突然将狼牙项链挂在白莫离颈间:"冰湖女神会庇佑远客。"

林厌晚正把冻兔绑在马鞍侧,闻言挑眉:"老爷子偏心,我驯狼那会儿可没这待遇。"

"你十岁就炸过冰窟窿。"巴图笑着扔来皮酒囊,"管好这小疯子。"

他指了指正试图倒骑马鞍的苏沫纯。

马队踩着辰时的阳光出发。林卿玥领骑,白马鬃毛缀满霜晶。白莫离的枣红马忽快忽慢,总与她保持半个身位。

"缰绳别攥太死。"林卿玥回头指导,"跟着云影走。"

苏沫纯落在队尾惊呼:"有狐狸!"雪地上掠过火红身影,林厌晚立刻搭箭。

"别伤它。"白莫离急喊,"毛色多漂亮。"

箭尖堪堪偏转,钉在红狐足前半寸。林厌晚收弓轻笑:"冰湖女神显灵了。"

穿过白桦林时,雾凇簌簌落在苏沫纯帽顶。她伸手接住冰晶:"像不像桂花糕?"

"就知道吃。"林厌晚策马贴近,"抬头。"

树冠缝隙间,冰湖如银镜嵌在雪原尽头。

阳光在冰面折射出七彩光晕,三十几只沙半鸡正在湖岸啄食草籽。

"当年我阿爸在这猎过熊。"林卿玥指着远处岩壁,"冬眠的熊瞎子,毛皮能做两件大氅。"

白莫离突然勒马:"那是什么?"

百米外的冰面上,赫然印着车辙般的宽阔痕迹。

林厌晚俯身抓把雪嗅了嗅:"野牦牛群,昨夜经过的。"

"加快脚程。"林卿玥甩响马鞭,"正午前要凿穿冰层。"

马队惊起一群铁雀,苏沫纯的歌声飘在风里:"鸿雁~天空上~"

"对喽!"林厌晚突然和声,"对对排成行~"

两道声线惊得白莫离差点落马,林卿玥眼疾手快扶住她腰:"草原上唱歌能驱狼。"

"也能招狼。"林厌晚眨眼坏笑,挨了苏沫纯一记软鞭。

距冰湖半里处,林卿玥示意下马。"马蹄包布。"她抽出鹿皮卷分给大家,"冰面滑。"

白莫离学着她缠绕马腿,指尖被冻得发麻。

林卿玥突然摘下手套焐住她双手:"这样揉。"

苏沫纯正跟防滑布较劲,林厌晚直接蹲下握住她脚踝:"笨死算了。"

少女的耳尖在晨光中通红。

四人牵着马缓缓接近湖岸。

林卿玥用布鲁棒敲击冰面,回声沉闷如鼓:"三指厚,能跑马。"

"看那边!"苏沫纯指向冰面裂隙,几条透明的小鱼正卡在冰晶间挣扎。

林厌晚用匕首撬开冰块:"冰胡子鱼,生吃最鲜。"

白莫离凑近观察,却被林卿玥塞了块奶糖:"含住,抗寒。"

林厌晚已经脱了手套,赤手捞鱼往嘴里送。

苏沫纯尖叫着去拦,两人在冰面追逐打滑,撞散了捆兔肉的草绳。

"消停点!"林卿玥甩出套马索圈住她们脚踝,"开工了。"

晨雾彻底散尽时,冰镩凿击声惊飞了最后一群铁雀。

白莫离的珍珠耳坠晃过冰窟,映出底下幽蓝的水世界。

林卿玥勒马在湖岸,霜花缀满白马的鬃毛:"冻实了。"

她靴尖轻点冰面,裂纹蛛网般绽到苏沫纯脚下。

"别!"苏沫纯死死搂住林厌晚的腰,后者正给马蹄包防滑布:"怕就留在岸上生火。"

白莫离已经跟着林卿玥走到湖心。鹿皮靴在冰面刮出细响:"怎么钓?"

"看着。"林卿玥用布鲁棒凿开脸盆大的冰洞,掏出桦树皮裹的鱼线,"红柳枝当漂。"

白莫离蹲在冰窟旁,看林卿玥用布鲁棒边缘的铜片刮去碎冰:"这棒子还能当尺子用?"

"老一辈说冰层每厚一寸,铜铃就多刻一道痕。"林卿玥敲了敲棒身的二十八道凹槽,"等开春化冰时......"

"等开春怎样?"

"带你来看铃铛花。"林卿玥突然将布鲁棒插进冰缝,"抓紧了。"

白莫离还没反应过来,整块冰面突然裂出放射状纹路:"你疯了?!"

"省得凿窟窿了。"林卿玥踢开浮冰,底下赫然是个天然冰洞。

林厌晚盘腿坐在冰窟旁削木签:"动静了喊我。"

她突然戳苏沫纯后腰,"你挡着太阳了。"

浮漂猛地沉下去时,白莫离差点被鱼线割伤手指。

林卿玥从背后握住她手腕:"慢收线。"

哲罗鲑破水的瞬间,冰水溅湿两人前襟。

冰水溅上睫毛时,白莫离听见耳畔低笑:"查干淖尔的新娘得会三件事......"

"驯鹰、冰钓,还有呢?"

林卿玥突然咬住她冻红的耳尖:"猜猜看。"

"换我试试!"苏沫纯刚接过鱼竿就被拽得前扑,林厌晚及时揪住她腰带:"属猫的?见到鱼就扑。"

冰面的苏沫纯捏着鱼线尾端打颤:"这竿子怎么比马缰还沉?"

"你当是在江南钓锦鲤呢?"林厌晚叼着草茎躺倒在冰面,"哲罗鲑发起狠能拽翻小舢板。"

"那你还让我试!" "嘘——"林卿玥突然按住白莫离肩膀,"漂子动了。"

林卿玥解下马鞍后的自制冰刀:"绑紧脚踝。"

白莫离刚迈步就晃得抓住她臂弯,两人在冰面划出歪扭的"8"字。

"重心往左......过了!"林卿玥第三次扶住踉跄的白莫离,"比驯鹰难?"

"鹰不会突然打滑。"白莫离攥着她狐裘滚边,"你当年学多久?"

"阿爸抽断三根马鞭。"林卿玥突然揽住她腰,"闭眼。"

冰刀划出弧线时,白莫离听见心跳混着冰裂声:"为什么闭眼?"

"怕你盯着我。"林卿玥的呼吸扫过她鼻尖,"像盯那条上钩的鱼。"

对岸传来惊叫。

苏沫纯坐着林厌晚的皮袍当冰橇,正高速撞向冰钓洞。"拐弯!"

苏沫纯的羊皮帽飞出去时,林厌晚正用匕首削着冰橇把手:"要不要赌条兔腿?"

"赌什么?"

"看你先撞进冰洞还是先哭鼻子。"

"林厌晚!"苏沫纯死死揪住"冰橇"边缘,"慢点!"

"抓紧咯!"林厌晚猛蹬冰面加速,"三、二......"

急转弯的瞬间,苏沫纯的惊叫惊起对岸寒鸦:"你故意的!"

"草原儿女可不说'故意'。"林厌晚晃着渗血的手掌,"这叫试胆仪式。"

"拿命试?!"

"不然呢?"林厌晚突然贴近她耳语,"昨晚谁抱着我说'再也不怕狼嚎了'?"**

林厌晚徒手拍冰改变方向,掌心擦出血痕。

"傻子。"林卿玥扔去药瓶,白莫离正数着她睫毛上的冰晶:"教我转弯。"

腰被突然搂紧,林卿玥带她旋出完美的弧:"这样。"

四人拖着柳条鱼篓往回走,冰面倒映着橙红晚霞。

林厌晚突然倒退着滑步:"比谁先到岸!"

"嘿嘿,输了的人给马厩铲屎!"

"你鞋底抹油了?"苏沫纯追得气喘,"等等!"

"等你去喝西北风?"林厌晚突然急刹,"看路!"

苏沫纯撞进她怀里时,怀里的冻鱼正巧拍上对方脸颊:"我不是......"

"好得很。"林厌晚抹了把脸上的冰碴,"今晚你就抱着这条睡。”

苏沫纯追出两步就摔个屁股墩,怀里的冻鱼滑到白莫离脚边。

林卿玥弯腰去捡,发梢扫过对方冻红的脸颊:"今晚烤还是炖?"

白莫离往火堆添着干牛粪:"真用这个烤鱼?"

"嫌脏?"林卿玥翻转着穿鱼的红柳枝,"比城里那些......"

"我是说香味特别。"白莫离凑近嗅了嗅,"有艾草味?"

"牛吃百草,粪带千香。"林卿玥撕下块焦皮递过去,"尝尝?"

对面突然传来苏沫纯的尖叫:"林厌晚!我的奶豆腐!"

"手快有手慢无~"林厌晚晃着战利品翻上马背,"走了,铲屎官!"**

马背上,林厌晚正给苏沫纯揉膝盖:"逞能。"

少女嘟囔着把冻僵的手塞进她衣领,惹得马儿惊嘶扬蹄。

寒风掠过冰面,掀起白莫离的狐毛领口。

寒气如银针刺入七层衣袍,丰盈曲线在羊毛袍下轻颤,珍珠纽扣碰着银链叮咚作响。

林卿玥正俯身绑紧冰钓索,抬眼时恰见爱人咬着唇吸气,雪粒凝在她睫上摇摇欲坠。

"查干淖尔的月光都冻在你眼里了。"林卿玥解下狼毫大氅,指尖擦过白莫离锁骨系带。

温热的袍子裹上来时,掌心状似无意抚过起伏的衣褶,"靠过来些。"

白莫离耳尖泛红却挺直脊背:"江南的梅雨可比这蚀骨..."话音被狂风呛碎在喉间,领口银链缠住林卿玥的箭袖穗子。

三十步外冰刀急刹,林厌晚倒滑着撞上冰钓架:"某些人带袍子不如带帐篷!"

她斜眼瞥过白莫离裹紧的裘衣,手中布鲁棒敲得冰面脆响,"苏沫纯!给我捂手!"

正与冻鱼较劲的少女茫然抬头,松石绿围脖歪斜着露出脖颈:"你自己有手套..."

"我手冷!"林厌晚蛮横地抓过她掌心贴上自己脸颊,却在触到温暖时愣住。

苏沫纯的体温透过鹿皮手套渗来,竟比朝阳还烫人。

林卿玥撬开新冰窟时,白莫离的裘袍滑下半边肩头。

奶豆腐饵料从她指缝漏进幽蓝冰水,不及衣襟间泄出的暗香诱人。

"鱼群要醉了。"林卿玥忽然贴耳低语,皮手套包住她冻红的指尖。

哲罗鲑破水的瞬间,两人随鱼线后仰,银链与珍珠缠作一团。

白莫离翻身欲起,膝头抵住对方腰侧:"汉家姑娘也懂..."话未说完便被扯松腰带,玛瑙扣滚进冰窟溅起涟漪。

"比驯头狼费劲。"林卿玥咬住她晃动的耳坠,"昨夜那匹银鬃马都没这么倔。"

冰刀破空声骤至,林厌晚的布鲁棒插在两人身侧:"注意影响!"她指着捂眼的苏沫纯,"教坏小绵羊了!"

暮色浸透冰湖时,林卿玥正雕着冰灯。火光为白莫离镀上蜜釉,裘袍滑落肩头却未觉。

林厌晚第无数次偷瞥那道剪影,手中烤鱼险些戳进火堆。

"想要便直说。"苏沫纯递来热奶茶,呵出的白雾缠上对方发梢。

"谁稀罕..."林厌晚呛得脸红,比划着夸张曲线,"累赘!"

"是么?"苏沫纯解开防风面罩,热气染红她耳垂,"昨夜谁说我的骑装太宽松..."

林卿玥的笑声混着冰裂传来。

白莫离被她用狐毛领裹成雪团,挣扎间银链勾住箭袖:"林卿玥!"

"在呢。"牧主低头咬住晃动的链子,"回毡房继续驯?"

林厌晚最后瞥了眼相拥的人影,将苏沫纯的手塞进自己前襟:"走了,奶团子。"她指尖残留的奶香,竟比马奶酒更醉人。

夜风卷走未尽私语,四道影子在冰面拖成长河。

白莫离的银链仍在林卿玥齿间轻晃,映着星光,像条拴住月亮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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