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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如果秋天还记得

贺片琪把日记本抱在怀里,靠在窗边。窗外的梧桐叶已经开始泛黄,风一吹,就有几片叶子飘落在窗台上。他被关在房间里已经半个月了,父亲还是每天只送一次饭,母亲偶尔会来敲门,却再也没有提过让他出去的话。

他翻开日记本,最新一页写着:“2024年X月X日,晴。今天我在窗边看到一只麻雀,它停在树枝上,蹦蹦跳跳的,好像很自由。宇轩,你那里有这么好看的天吗?你有没有像我想你一样想我?”

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泪痕,那是昨天晚上写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的眼泪。他想起昨天母亲来敲门时,说的那些话——“片琪,你别再想刘宇轩了,他已经出国了,不会再回来了。你爸托人给你找了个新学校,等你想通了,就去新学校上学,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这四个字像一根刺,扎在贺片琪心上。他怎么能重新开始?那些和刘宇轩一起度过的日子,不是说忘就能忘的——高一那年篮球赛,刘宇轩为了帮他挡对方球员的冲撞,摔破了膝盖,却还笑着说“没事,你赢了就好”;高二期末,他因为考试失利哭了很久,刘宇轩坐在他身边,陪他看了一整晚的星星,说“片琪,下次我们一起努力,肯定能考好”;还有他们第一次牵手,是在学校后面的小巷里,那天刚下过雨,地面很滑,他差点摔倒,刘宇轩伸手拉住他,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子传过来,让他心跳了好久……

这些回忆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放映,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拿起笔,在日记本上继续写:“宇轩,我妈说你不会回来了,可我不信。你答应过我的,说等我们毕业,就一起去看海边的星空,你不会说话不算数的,对不对?”

他写得很慢,因为眼泪总是模糊视线。写着写着,他突然想起刘宇轩以前总说他写字太潦草,像“鬼画符”,每次都会拿着他的作业本,一笔一划地教他写楷书。那时他总嫌刘宇轩唠叨,可现在,他多希望刘宇轩能再唠叨他一次,哪怕只是骂他一句“写字不认真”。

傍晚的时候,贺片琪听到客厅里传来父亲的声音,好像在和什么人打电话。他悄悄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隐约听到“刘宇轩”“端行书院”“矫正情况”这些字眼。

“端行书院”?那是什么地方?贺片琪的心猛地一紧,他想起母亲之前说刘宇轩“出国了”,可父亲现在提到的“端行书院”,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国外的学校。他不敢再想下去,却控制不住地猜测:刘宇轩是不是没有出国?他是不是被送到了那个叫“端行书院”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

晚上,父亲送晚饭的时候,贺片琪终于忍不住问了:“爸,你今天打电话说的‘端行书院’,是什么地方?刘宇轩是不是没出国,被你送到那里去了?”

父亲的身体僵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大人的事,你别管。你只要好好反省,忘了刘宇轩,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我不操心?”贺片琪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么能不操心?爸,你告诉我,刘宇轩到底在哪里?那个端行书院是干什么的?你是不是把他送到那里去‘矫正’了?”

他之前在网上看到过关于“戒同所”的新闻,知道有些家长为了让孩子“改正”性倾向,会把孩子送到那种地方,里面全是暴力和折磨。一想到刘宇轩可能在那种地方受苦,贺片琪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把餐盘放在门口的地上,冷冷地说:“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再提刘宇轩,以后就别想吃饭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传来“咔嗒”一声——他又把门锁上了。

贺片琪蹲在门边,抱着膝盖哭了很久。他知道父亲不会告诉他真相,可他心里的猜测却越来越强烈:刘宇轩一定在那个“端行书院”里。他必须想办法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必须想办法救刘宇轩出来。

他回到书桌前,翻开日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宇轩,我好像知道你在哪里了。不管那个地方是什么样的,我都会找到你,我会带你出来的。你一定要等我,好不好?” 写完,他把日记本锁进抽屉,然后开始在房间里翻找——他记得父亲以前把身份证和银行卡放在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抽屉上有钥匙孔,他或许可以想办法打开抽屉,找到身份证,然后偷偷跑出去,去找刘宇轩。

端行书院的生活越来越压抑。进入十月后,天气渐渐变冷,可少年们依旧穿着单薄的灰色制服,早上晨跑时,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冻得人嘴唇发紫。赵管理员却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冷,每天依旧拿着橡胶棍在队伍前踱步,谁要是跑得慢了,就用橡胶棍抽谁的后背。

刘宇轩的身体越来越差,因为经常被关禁闭、罚跑,他的胃出了问题,每次吃午饭时,都会疼得直冒冷汗。丁鑫看他难受,就把自己的饭菜里仅有的一点油星挑给他,说“我不饿,你吃吧,不然身体会垮的”。

刘宇轩知道丁鑫是为了他好,可他看着丁鑫越来越瘦的脸,心里很过意不去。有一次,他趁赵管理员不注意,偷偷在食堂的角落里藏了一个馒头,晚上的时候塞给丁鑫:“这个你拿着,晚上饿了可以吃。”

丁鑫接过馒头,眼眶红了。他咬了一口馒头,哽咽着说:“刘宇轩,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我好想我女朋友,我好想告诉他,我没有放弃他。”

刘宇轩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说“会出去的”,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更不知道出去后,还能不能见到贺片琪。但他心里有个秘密,一个支撑着他活下去的秘密——他在端行书院里找到了一个可以和外界联系的机会。

那是上周的体力训练,他被安排去打扫书院后面的杂物间。杂物间里堆满了废弃的桌椅和书籍,角落里有一个破旧的窗户,窗户上的铁栅栏断了一根,刚好能容下一只手伸出去。他在窗户下面的草丛里,发现了一部被丢弃的旧手机——屏幕碎了,电池也快没电了,但他试了试,发现还能开机,而且有微弱的信号。

他把手机藏在了杂物间的天花板上,每天趁打扫卫生的时候,偷偷拿出来充电——杂物间里有一个旧插座,虽然接触不良,但偶尔能充进去一点电。他还偷偷藏了一张从旧报纸上撕下来的电话卡,是之前丁鑫给他的,丁鑫说这是他家人来看他时偷偷塞给他的,还没来得及用就被没收了,后来他趁管理员不注意,又偷偷拿了回来。

他一直没敢用这部手机,因为赵管理员每天都会搜查房间,而且书院里到处都是监控。但今天,他决定冒险试一试——他想给贺片琪打电话,他想知道贺片琪现在怎么样了,想告诉贺片琪,他没有忘记他,他一直在等他。

晚上九点,“自由活动”时间开始后,刘宇轩假装去厕所,偷偷溜到了杂物间。他搬来一张破旧的桌子,站在桌子上,从天花板里拿出那部旧手机。手机只剩下一格电,他快速装上电话卡,然后调出拨号界面,输入了贺片琪的手机号——这个号码他记了无数遍,即使闭着眼睛也能背出来。

电话拨出去后,传来“嘟嘟”的忙音。刘宇轩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他怕电话打不通,怕贺片琪的手机号已经换了,更怕电话接通后,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管理员发现。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电话突然通了。听筒里传来贺片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喂?请问是谁啊?”

“片琪,是我。”刘宇轩的声音忍不住颤抖,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贺片琪激动的声音:“宇轩?真的是你吗?你在哪里?你是不是没有出国?你是不是在那个叫‘端行书院’的地方?”

刘宇轩的心一紧,贺片琪怎么知道“端行书院”?他刚想追问,就听到听筒里传来父亲的声音:“贺片琪,你在跟谁打电话?” 紧接着,就是一阵混乱的声响,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片琪!片琪!”刘宇轩对着听筒喊了好几声,可里面只剩下“嘟嘟”的忙音。他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最后彻底关机,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他知道,贺片琪一定是被父亲发现了,不知道会不会受罚。他也知道,这部手机已经不能再用了——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管理员的脚步声,幸好他挂得快,不然就被发现了。

他把手机塞回天花板,然后快速走出杂物间,回到房间。丁鑫看到他眼睛红红的,就知道他出事了,连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去杂物间被发现了?”

“没有。”刘宇轩摇摇头

“没有。”刘宇轩摇摇头,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勉强发出完整的声音,“我刚才……给片琪打电话了。”

丁鑫的眼睛瞬间睁大,连忙凑过来压低声音问:“打通了?他怎么样?是不是知道你在这里了?”

“打通了,可没说两句就被他爸发现了,电话断了。”刘宇轩坐在床边,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屏幕的冰凉,“他好像知道‘端行书院’,还问我是不是在这里。”

“他怎么会知道?”丁鑫皱起眉,“难道是他家人漏了口风?”

刘宇轩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他想起贺片琪在电话里激动又带着哭腔的声音,想起那阵突然插入的、冰冷的父亲的声音,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疼得喘不过气。更让他恐惧的是,这几天被关禁闭、被反复逼迫“反思”时,脑子里偶尔会闪过模糊的片段——有时是贺片琪的笑脸变得不清晰,有时是他们一起看星星的场景像蒙上了雾。他怕,怕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会磨掉他的记忆,怕自己某天醒来,连贺片琪的名字都记不清。

这种恐惧在三天前打扫杂物间时达到了顶峰。那天他蹲在角落捡废弃书页,指尖突然触到一块碎玻璃——是从旧窗户上掉下来的,边缘被磨得不算锋利,却足够在皮肤上留下痕迹。他盯着那块玻璃看了很久,一个疯狂的念头慢慢冒出来:他要把贺片琪的名字刻在身上,用疼痛记住这份念想,让身体的印记对抗记忆的消磨。

他趁管理员不注意,把玻璃裹在旧报纸里藏进了口袋。那天晚上,等丁鑫睡着后,他躲在被子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用玻璃在左手手腕内侧慢慢划。第一下很轻,只留下一道浅红的印子,他咬着牙加重力道,鲜血慢慢渗出来,顺着手腕流进袖口。

“贺”字的竖钩刻到一半时,他疼得浑身发抖,眼泪掉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可他不敢停,他想起贺片琪第一次送他薄荷糖时的笑容,想起他们牵手时指尖的温度,想起贺片琪说“以后要一起看真正的星空”,这些画面像光一样撑着他。终于,“贺片琪”三个字歪歪扭扭地刻在了手腕上,鲜血把字迹晕得有些模糊,却像一道烙印,牢牢印在了他的皮肤上。

之后的几天,他每天都会趁着洗漱时用冷水冲洗手腕,看着那道结痂的字迹,心里才会踏实一点。有时训练时手腕被汗水浸湿,结痂处会裂开,疼得他握不住东西,可他从来不敢让丁鑫看到——他怕丁鑫担心,更怕这份脆弱被管理员发现,成为“矫正”他的新理由。

“你别太担心了。”丁鑫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贺片琪既然能接电话,说明他至少还能拿到手机,而且他知道你在这里,肯定不会放弃找你的。”

刘宇轩点点头,下意识地把左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手腕处的结痂刚好蹭到布料,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摸出枕头底下那颗还没拆封的薄荷糖,糖纸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就像他刻在手腕上的名字,是支撑他的微光。

那天晚上,刘宇轩又失眠了。他躺在床上,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盯着手腕上的字迹——结痂已经开始脱落,露出下面淡粉色的疤痕,“贺片琪”三个字的轮廓依然清晰。他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疼意传来的瞬间,贺片琪的样子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突然觉得,这点疼算什么,只要能记住贺片琪,只要能等到他,再疼他都能忍。

凌晨的时候,隔壁房间传来林小宇压抑的哭声,刘宇轩摸了摸手腕上的疤痕,心里的决心更坚定了。他不能放弃,不仅为了自己,为了贺片琪,也要为了林小宇、丁鑫这些和他一样被困在这里的人,找到一条出去的路。

第二天早上晨跑,赵管理员拿着橡胶棍在队伍后面踱步,林小宇因为体力不支落在了后面,橡胶棍眼看就要抽到他背上。刘宇轩想都没想,故意撞到前面的人打乱队伍,吸引了赵管理员的注意力。

“刘宇轩,你故意的是不是!”赵管理员瞪着他,伸手就要抓他的胳膊。刘宇轩下意识地往后躲,左手手腕刚好露了出来,结痂的疤痕在晨光下格外显眼。

赵管理员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皱起眉:“你手腕上是什么?怎么弄的?”

刘宇轩心里一紧,赶紧把左手藏到身后,强装镇定:“没什么,昨天打扫卫生时不小心被钉子刮到了。”

丁鑫在旁边赶紧打圆场:“是啊管理员,我昨天也看到了,他打扫杂物间时被旧桌子上的钉子划了一下,流了点血。”

赵管理员盯着刘宇轩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恶狠狠地说:“下次小心点,别总想着耍花样!”说完,他转身去催促其他队员,没再追究队伍混乱的事。

晨跑结束后,丁鑫拉着刘宇轩走到没人的角落,压低声音问:“你手腕上到底是什么?根本不是钉子刮的,那明明是字!”

刘宇轩沉默了很久,慢慢把左手伸出来,露出手腕上的疤痕:“我怕我会忘记他,怕哪天被这里的日子磨得连他的名字都记不清……”

丁鑫看着那三个字,眼眶瞬间红了。他伸手轻轻碰了碰疤痕周围的皮肤,声音有些哽咽:“你怎么这么傻……疼不疼?”

“疼,但是值得。”刘宇轩笑了笑,眼底却泛着红,“只要能记住他,疼一点没关系。”

丁鑫没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天下午打扫杂物间时,丁鑫趁管理员不注意,偷偷塞给刘宇轩一小包碘伏和棉签:“我昨天去‘医务室’拿的,你赶紧给伤口消消毒,别感染了。”

刘宇轩接过碘伏,心里一阵温暖。他知道,在这个冰冷的囚笼里,丁鑫是他唯一的同伴,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另一份力量。

晚上,刘宇轩躲在被子里给手腕消毒,碘伏碰到伤口时传来一阵刺痛,他却笑得很满足。他拿出手机,继续写求助信,手腕上的疤痕贴着手机屏幕,仿佛能感受到贺片琪的温度。他在信里加了一句:“我把他的名字刻在身上,用疼痛记住爱,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再见。”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他盯着手腕上的“贺片琪”,心里充满了希望。他不知道这封信会不会被看到,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出去,但他知道,只要这道疤痕还在,只要他还能记住贺片琪的名字,他就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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