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华阳宫，宫苑内不似别处繁花似锦，反而遍植奇卉异草，既有名贵观赏之花，亦有不少珍稀药草，空气中弥漫着清幽的草木芬芳，别有一番雅致意境。

水榭亭台间，茶香袅袅。凤临月身着一袭天水碧的广袖留仙裙，墨发轻绾，正坐于亭中执笔书写。阳光透过竹帘，在她周身洒下细碎光斑，恬静如画。

马启明引着夏静石步入华阳宫。夏静石步履沉稳，玄色亲王常服衬得他身形挺拔，怀中抱着那只温顺的白猫，冷峻的眉眼在宫苑清幽景致的映衬下，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侍立在亭外的玉露最先注意到他们，上前行礼：“马公公。”

马启明微微笑道：“公主的猫儿跑到了御花园，振南王将猫送回。”

玉露会意，转向夏静石，恭敬道：“振南王请随我来。”

她引着夏静石朝亭子走去。亭中的凤临月并未起身，依旧专注地写着药方，直至玉露轻声禀报：“公主，振南王将您的猫送回来了。”

凤临月这才抬眸。在夏静石的视角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肌肤胜雪，尤其那双眸子，清澈如秋水，眼尾却微微上挑，天然一段娇媚风流。她静静望来，目光沉静而通透，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并非他原先设想中或娇弱或骄纵的深宫帝女，反而像一株精心培育的名贵玫瑰，美丽夺目，却枝带尖刺，暗藏锋芒。

凤临月唇角微勾：“有劳振南王，请坐吧。”

她放下笔，将写好的药方递给玉露，语气自然从容：“将这方子送到随歌府上。”

“是。”玉露接过药方，悄然退下。

凤临月执起茶壶，为夏静石斟了一盏清茶，动作优雅流畅。亭内一时静谧，唯有茶香袅袅。夏静石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公主与他想象中的模样截然不同，这认知让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审慎与兴味。

夏静石依言落座，将怀中白猫轻柔放下。猫儿轻盈落地，亲昵地蹭了蹭凤临月的裙角，随即跳上一旁的空椅，慵懒蜷缩起来。他接过那盏清茶，微微颔首：“多谢公主。”

凤临月闻言，唇角弯起一抹清浅却意味悠长的弧度，明眸流转，落在夏静石沉静的脸上，轻笑了一声：“振南王不必如此客气，毕竟你我二人已有婚约。”

她语气自然，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那份坦荡反而更显其掌控力。

夏静石指尖轻抚温热的杯壁，抬眼迎上她的目光，话语沉稳：“公主所言极是。只是我初来夙砂，礼数不可废。”

凤临月眼波微动，似笑非笑：“哦？那王爷以为，怎样的相处才不算失礼？是相敬如宾，还是……泾渭分明？”

她的话语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夏静石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将目光投向庭院中那些生机盎然的药草，缓声道：“公主雅致，宫中竟培育了如许多的药材。我听闻，医者仁心，亦需慧眼，方能辨明药性，对症下药。”

凤临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唇角笑意深了些许，意有所指：“振南王倒是观察细致。”

亭内茶香愈浓，两人之间看似平静的对话，却已是机锋暗藏，彼此都在试探着对方的底线与锋芒。

玉京城皇宫御书房，御书房内静寂无声，唯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哔剥。偌大殿宇中，只余凤平城与凤随歌父子二人。

凤平城端坐于御案之后，目光沉凝，落在下首的凤随歌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何时给夏静炎写了信？”

凤随歌：“三日之前。推算时日，夏静炎应是在昨夜看到了信。”

凤平城面上看不出喜怒，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凤随歌一眼，那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探究。

凤随歌却明白他的意思，无需多言，便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页，双手呈上：“这是臣的传书内容，一字不差，请陛下过目。”

凤平城：“念。”

凤随歌展开纸页，神色镇定，朗声念出信的内容，字句清晰：“振南王文韬武略，天纵之才。余观振南王锦心凤髓，虽宋玉难向其背，纵公瑾亦难比肩。余父皇尝言，得佳婿如此者，胜得天下十万名士。爱之惜之，尤甚骨肉。”

这般近乎肉麻的盛赞，让凤平城不由得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凤随歌却仿佛未闻，镇定如常，继续念道：“况临月吾姐，帝之爱女，尝侍奉父皇于病榻之侧，贤孝才德当世罕有。帝不舍吾姐远嫁，亦珍重振南王英才，嘱余以兄弟相待。玉京胜里，宏宅良田，以为馈资，企望振南王长留夙砂，父女相伴，兄弟相亲，夫妻相合，以全圣帝敦睦两国之心，夙砂上下敬慕振南王之情。万请圣帝斟酌，应允玉成。”

凤随歌念完了，脸不红心不跳，将纸页恭敬地呈至凤平城的桌案上。凤平城盯着他，半晌无语，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表象，看清他真正的盘算。

良久，凤平城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不容易，写这等盛赞振南王的话，你也算是能屈能伸。朕这满朝文臣里也找不出几个比你更能吹捧夏静石的了。”

凤随歌听出父皇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却岿然不动，面色如常，甚至微微躬身：“谢陛下嘉奖。”

他坦然接受了这并非真心实意的“夸奖”，仿佛那信中极尽华丽的辞藻，不过是达成目的的必要手段，无关于个人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