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国圣京城皇宫 · 盛福殿
殿内丝竹靡靡,舞姬水袖翻飞。夏静炎慵懒地斜倚在御座上,白色中衣松垮地敞开着,两侧有舞姬正将剥好的葡萄喂入他口中,指尖还漫不经心地绕着一名舞姬披散下来的青丝。
白守拙引着夏静石、凤临月与萧未然三人悄步走入殿内,在门边静立。夏静炎眼风都未扫向他们,全然沉醉于歌舞。那三位作陪的臣子早已看到夏静石,见圣帝如此,只得交换着尴尬的眼神。
直至一曲终了,舞姬翩然退至两侧,夏静炎才抚掌笑道:“跳得不错,赏!”他话音落下,仿佛才刚发现殿门处的人影,脸上堆起浮夸的诧异,侧首假意斥责侍立一旁的白守拙:“振南王何时来的?怎不提醒朕一句?”
白守拙立刻躬身,头埋得更低,喏喏不敢多言。
夏静石面无波澜,稳步上前,依礼躬身:“臣夏静石,参见陛下。”
凤临月随之微微敛衽,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见过陛下。”
夏静炎笑悠悠道:“赐座。”
一名小太监连忙搬来一张低矮的案桌,放置在离御座稍远的下首位置。夏静石与凤临月于案桌后安然落座,萧未然则静默地侍立在夏静石身后。
夏静炎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目光扫过殿内那三位有些拘谨的臣子,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亲昵与炫耀:“你们几人入仕不过三五载,定未曾见过他。他可是守护我锦绣边境安危的大英雄,振南王。”
臣子甲立刻顺势起身,朝着夏静石的方向拱手,语气带着浮夸的恭敬:“原来是振南王,久仰久仰!”
夏静炎仰头喝尽杯中酒,放下酒杯时,话锋陡然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如今这位英雄,还是夙砂的赘婿呢。”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凝滞。夏静石端坐不动,眼帘微垂,沉默以对。那三名臣子察言观色,噤若寒蝉,不敢轻易接话。
臣子甲偷偷觑了一眼圣帝的神色,见他并无不悦,反而带着怂恿的意味,便壮着胆子起身,面向夏静炎行礼,言辞“恳切”:“陛下为两国长久太平,答应让振南王长留夙砂,可如今王爷擅自回来,这不是让陛下成为出尔反尔之人?”
臣子乙也连忙附和:“是啊!日后夙砂如何看待陛下,天下子民又如何看待陛下?”
夏静石眉头微蹙,正欲开口,身旁的凤临月却将茶盏轻轻一放,清脆的响声引得众人侧目。她已率先开了口,声音清越,不疾不徐:“我与王爷离开夙砂前,已经与我父皇辞别,通关文牒齐全,何来‘擅自’一说?自然不会影响两国关系。”
夏静炎把玩着空酒杯,并未发话,似乎乐见其成。
臣子甲见圣帝默许,胆子更大,转向凤临月,语带阴阳怪气:“公主带着王爷‘私奔’,此番壮举勇气可嘉,我等佩服不已啊!”
其他几位臣子闻言,也发出几声压抑的窃笑。
夏静石暗暗侧首,看向凤临月,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与这等小人多言。
凤临月却对他安抚地笑了一下,随即转回目光,看向那几位臣子,唇边漾开一抹极淡却冷冽的笑意:“私奔?” 她轻轻重复这个词,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我带着数名宫人与诸多行李,浩浩荡荡走了这么多时日,你觉得这是私奔吗?”
她目光扫过那几名臣子,见他们笑容僵住,才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难不成,你们真的想让一国亲王长久留在夙砂,为人赘婿?如此,锦绣颜面何存,面上还有光吗?”
她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住臣子甲,语气陡然转沉:“还是说,你此刻出言,是在故意羞辱本公主,意图破坏两国邦交?”
最后一句,她抬出了“本公主”的身份,直接将一顶“破坏邦交”的大帽子扣了下去。众臣子闻言,脸色骤变,顿时哑口无言,冷汗涔涔,再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殿内一时寂静得可怕。
夏静石起身,朝夏静炎行礼:“公主初来圣京,一时失言,陛下莫要怪罪。”
夏静炎:“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此事就此揭过吧。我们兄弟俩已多年未见,今日朕甚为高兴。坐下,陪朕好好喝一杯。” 他示意身旁两位舞姬,“去,好好服侍王爷。”
夏静石依言落座,姿态与散漫的夏静炎截然不同,正襟危坐,腰背挺直如青松。两名舞姬款款行至他身边,挨着他坐下。其中一名舞姬执起酒壶,为他斟满酒杯,随后竟直接将酒杯递向夏静石唇边,眼波妩媚。
夏静石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微微侧首避开。那舞姬措手不及,酒杯一歪,酒液便泼洒在了夏静石的衣袍上。
夏静炎目光扫过,脸色瞬间沉下,对那两名舞女冷声道:“连个人也服侍不好,朕留你们有什么用?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
夏静炎:“拖下去,杖毙。”
此言一出,夏静石、凤临月乃至萧未然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色。那两名舞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哭喊叩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殿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其余舞女皆低垂着头,瑟瑟发抖。夏静炎却仿佛无事发生,笑着继续饮酒,并对身旁另一位舞姬下令:“去,替王爷斟酒。”
那舞姬脸色煞白,战战兢兢,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夏静石身旁。
就在这时,凤临月唇角微勾,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陛下,您何苦为难一个小小的婢女呢?”
她眼波流转,落在夏静石身上,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占有欲:“我的夫君,自然只肯喝我喂的酒。”
夏静石闻言,侧目看向她。只见她明艳的脸上带着狡黠又大胆的笑意,他微微一怔,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紧绷的下颌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弛了几分,默许了她的举动。
在众人注视下,凤临月坦然拿起自己面前那只白玉酒杯,不紧不慢地斟满,然后径直递到夏静石唇边,眼含戏谑,仿佛在完成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夏静石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顺势低头,就着她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夏静炎挑眉,带着玩味:“这酒如何?”
夏静石神色已恢复平静:“陛下所赐,自然是琼浆玉露。”
夏静炎哈哈大笑,意有所指:“我看是夙砂公主亲自倒的酒,才算得上是琼浆玉露吧!”
他笑着挥挥手,不再追究:“接着奏乐,接着舞!”
丝竹声再起,舞姬们重新起舞,殿内气氛看似恢复了热闹,但那暗涌的波涛,却并未真正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