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寝殿，沈亦宸手中的青瓷碗突然一斜，殷红的血溅在雪白的粥面上，像极了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竹西眼睫都没颤一下，执起锦帕轻轻拭去他唇边的血迹，动作熟稔得仿佛在擦拭沾了露水的花瓣。
“殿下别怕，”她将染血的帕子折进袖中，声音轻柔似三月春风，“这是好征兆。瘀血吐净了，病自然就好了。”帕子边缘露出的血渍像只窥探的眼睛，暗红得发黑。
沈亦宸靠在缠枝牡丹的软枕上，苍白的面容因咳嗽泛起病态的潮红。
他望着窗外初绽的早樱，忽然孩子气地笑了：“真好...明日花灯节，我就能陪以宁去看朱雀大街的灯楼了。”枯瘦的手指拽住她杏红的袖角，“听说今年...有会吐珠的龙灯...”
竹西整理药碗的手微微一顿。铜镜映出她低垂的眉眼，那里面一闪而过的哀伤快得像是错觉。
“那真是太好了。”她将蜜饯放在他枕边，甜腻的香气混着血腥味在帐中浮沉，“臣妾去太医院取些滋补的药材来。”
沈亦宸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朱红的宫门次第在她身后合拢。
一滴泪突然砸在绣着比目鱼的锦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望着掌心血丝缠绕的纹路，轻声问：“我的病...真的好了吗？”窗外一阵风过，早樱纷纷扬扬落满窗台，像极了他们初见那日的雪。
竹西站在荒郊的乱葬岗前，指尖还残留着马夫脖颈上温热的触感。
她将沾血的匕首在黄土上擦了擦，蹲下身用树枝草草划了个十字。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坟头，她轻声呢喃：“对不住，下辈子记得来讨债。”语气轻得像是怕惊醒什么，却又带着杀手特有的冷酷干脆。
回宫前，她在护城河边洗净了手上干涸的血迹。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
东宫朱红的大门近在眼前时，竹西突然看见沈亦宸单薄的身影立在阶前。
秋夜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袍角，他苍白的脸上却瞬间亮起光彩：“以宁，回来了！”声音哑得像是等了太久太久。
竹西下意识抚平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快步上前：“殿下怎么不在府里等我？”她闻到自己衣襟上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
沈亦宸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他眼底浮动着破碎的光：“我怕你走掉...”喉结滚动了几下，“像皇后那样，不会再来看我一眼。”
竹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夜风吹起她鬓边碎发，恰好遮住眼中闪过的寒意。“怎么会呢？”她反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甜得像淬了毒的蜜，“我永远不会离开殿下。”
沈亦宸忽然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她眼下青影：“你瘦了。”他咳了几声，指腹沾到她脸上未干的河水，“我们进去用膳吧。”语气温柔得仿佛在哄孩童。
竹西乖顺地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走进宫门。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她盯着地上纠缠的影，忽然想起乱葬岗那个简陋的十字——很快，这里也会多一座新坟了。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映在雕花屏风上。
沈亦宸执起玉箸，将一片晶莹剔透的鲈鱼脍夹到竹西碗中，鱼肉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以宁，我有个念想。”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清朗几分。
竹西执匙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勺中的杏仁豆腐微微晃动。
她垂眸盯着碗中雪白的豆腐，已经准备好听到什么血腥的计划。
“我想...”沈亦宸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瓷碗沿，“为你做个好人。”他抬起眼，眸中竟有几分少年般的忐忑，“可那些被我伤过的人...大约不会原谅。”
一滴烛泪啪地落在铜台上。竹西缓缓抬眼，伸手捧住他消瘦的脸庞。
她的拇指轻轻擦过他眼下的青黑，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殿下若真心想改，怎会不成？”她声音轻软，眼底漾着恰到好处的柔情，“在我眼里，殿下从来都不是恶人。”烛光在她睫毛下投出一片动人的阴影。
沈亦宸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脸埋进她掌心。
竹西感受到温热的湿意，却依然保持着温柔的笑意。
屏风上，她的影子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悬在半空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落在他颤抖的肩头。
窗外秋风卷着落叶叩打窗棂，像极了无数冤魂的呜咽。
而屋内，她哄骗的话语比桂花酿还要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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