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予安抬头,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躲在不远处的树后,时不时探出半个脑袋张望。那是一个青蓬族的小男孩,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发丝如同青草般柔软,在风中轻轻摆动。
看着这个怯生生的孩子,予安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般模样。那时的她初到星宿宫,躲在殿柱后偷看清溪元君。她永远记得师父转身时脸上温柔的笑意:“小家伙,出来吧。”
那段时光,真是快乐。每个傍晚,清溪元君都会带她到星宿宫的观星台上课。师父会指着满天繁星,耐心地为她讲解每一颗星辰的来历。而少年梵樾总是静静地守在不远处,认真地听着,偶尔投来关切的目光。
“应龙将军,”有一次清溪打趣道,“你在巡守辛苦,不如也来听听天象?”
彼时的梵樾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闻言微微红了脸:“清溪元君说笑了。属下是怕...”他偷瞄了予安一眼,“怕小殿下贪玩,从观星台上掉下去。”
“予安才不会!”小小的她立刻反驳,随即真的被一块浮云绊住脚步。还好梵樾眼疾手快,一个闪身就将她护在怀里。清溪看着这一幕,轻轻笑出声来。

那时的清溪总爱穿一袭银白色长裙,裙摆上绣着细密的星辰。她教导予安时总是那样耐心,从不因为她顽皮而生气。即便是予安调皮地用星力把梵樾的头发变成了银色,清溪也只是轻轻摇头:“星力乃是天界至纯之力,不可用来恶作剧。”
而梵樾只是无奈地笑笑,任由她把玩着自己的银发。直到很久以后,予安才明白,那时的少年将军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
思绪至此,予安看着眼前怯生生的青蓬精怪,柔声说道:“别怕,过来吧。”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终于从树后走出来。他怀里抱着一条厚实的毛毯,脚步蹒跚,走一步退半步,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外人,既害怕又好奇。
“你...你是星星姐姐吗?”小男孩仰着脸问道,声音怯生生的,“我刚才看到你身上有星星的光芒。”
予安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是啊,我是星宿之主。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青萍。”小男孩的胆子大了些,又往前挪了两步,“这是我娘亲织的毯子,很暖和的。我娘说这是用最柔软的青蓬草丝织的,可以御寒。”说着,他将怀里的毛毯递过来,“给...给你。”
“谢谢你,青萍。”予安温柔地说,“不过,你这样偷偷跑出来,族长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青萍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我...我就是看你冷,想帮帮你。族长说外人不可信,但我觉得你不像坏人。”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予安接过毯子,只见这毯子果然不同寻常。银白色的丝线在青色的毯面上绣着星辰图案,每一颗星子都栩栩如生,仿佛会在夜色中微微发亮。这手法,让她莫名觉得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你娘亲很疼你吧?”予安轻声问道,手指抚过毯子上的星辰纹路。
青萍点点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娘亲以前常给我讲天上的故事。她说星星都是天界的眼睛,在夜里守护着我们。”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难过,“可是娘亲病了,已经睡了很久很久,怎么也不肯醒来。”
予安心头一震。她注意到青萍说话的语气、神态,甚至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都与自己那个归隐多年的师父莫名相似。特别是当他仰头望着星空时,那专注的眼神,简直就是师父的翻版。
“你娘亲......”予安试探着问道,“她喜欢星星吗?”
“嗯!”青萍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娘亲最喜欢星星了。她说她以前就住在星星上,后来才来到青蓬族的。她还教我认星星呢!”他指着天空,“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叫北极星,娘亲说它永远都在那里,不会移动。”
予安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些星辰知识,都是天界星宿一脉的秘传。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在天界的师父也是这样教她认星星的。
“青萍,”予安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愿意带我去看看你娘亲吗?”
青萍却摇了摇头:“族长不让任何人靠近娘亲。他说娘亲在沉睡,不能被打扰。”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坠,“这是娘亲留给我的。她说,这是天界的玉,让我一定要好好保管。”
予安看着那枚玉坠,瞳孔骤然收缩。月光下,那枚温润的白玉上隐约可见繁复的星辰纹路,正中央镌刻着一轮新月。这枚玉佩,她再熟悉不过。
那是她十岁那年,清溪元君为她讲述北斗七星时戴着的那枚玉佩。师父说,这是上古天帝赐予星宿一脉的信物,蕴含着沟通星辰的力量。每一代星宿之主都会在继任时获得这枚玉佩,而后代代相传。
可那一夜,清溪元君却将玉佩解下,郑重地交到她手中:"予安,这玉佩本该在你继任星宿之主时才归你所有。但我心有所感,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年幼的予安不解:"师父要去哪里?"
清溪轻抚着她的发顶,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天机难测。你且收好这玉佩,它日必有用处。"说罢,她望向天际的北极星,"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这颗星永远都在那里,就像我永远在守护着你。"
第二日清晨,清溪元君便不告而别,只在星宿宫留下一封书信。信中说她要归隐山林,再不问世事。当时的予安万念俱灰,将玉佩收入匣中,再未曾取出。
而此刻,这枚承载着无数记忆的玉佩,竟会出现在这个青蓬族小男孩的手中。
"青萍,"予安强压下心中的波澜,轻声问道,"你知道这玉佩上刻的是什么吗?"
青萍将玉佩捧到月光下,认真地说:"娘亲说这是天上的星星。她说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像这个最亮的北极星,永远指引着人们回家的方向。"
予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现在还不是相认的时候。如果青萍的娘亲真的是自己的师父,那她为何会沉睡不醒?
“青萍,”予安轻声说,“这毯子我收下了。等我们的事情办完,一定会再来看你。”
“真的吗?”青萍欢喜地说,“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我还想听你讲更多星星的故事呢。”
“一定。”予安郑重地点头。
就在这时,梵樾也走了过来。青萍被他高大的身影吓得一个激灵,浑身都微微发抖。这位身披重甲的将军站在篝火旁,肩头的龙鳞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寒芒,一股无形的威压让小小的青萍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下意识地往予安身后躲去,小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角。
“别、别吃了我...”青萍的声音都在发抖,眼中满是惊惧。在青蓬族的传说里,龙族都是凶神恶煞的存在。特别是这位东海将军,据说连魔族都闻风丧胆。
予安连忙安抚道:“别怕,这是梵樾,他是保护我的人。他看起来很吓人,但其实特别温柔。”她轻轻拍着青萍的后背,感受到小家伙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梵樾见状,刻意收敛了周身的龙威,还冲着青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但这笑容在青萍看来依然有些可怕,他往予安身后缩了缩,只敢露出半个脑袋偷偷打量这位威名赫赫的将军。
蜷缩在青蓬草毯子里,予安望着跳动的篝火,转头问梵樾:“梵樾,这寒气这么重,你不会难受吗?”
梵樾心头一暖。这个姑娘,都冻成这样了,还在担心他。“我没事,”他摸了摸她的发顶,“龙族征战四海,什么苦寒没经历过。倒是你,从小在天界长大,哪受过这种罪。”
“我虽然是在天界长大,但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予安嘟着嘴反驳,却在说完后打了个喷嚏,顿时破功。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却见梵樾正含笑看着她。
“是是是,我们的星宿之主一点都不娇气。”梵樾轻笑着将她拥入怀中,“不过还是让我抱抱你。”他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摩挲,掌心的龙火温暖着她微微发凉的身子。
予安缩在他怀里,脸颊微红。她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哎呀!”青萍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星星姐姐像只小兔子一样,打喷嚏的样子好可爱!难怪将军这么喜欢抱着你。”
予安闻言顿时红了脸,想从梵樾怀里挣脱,却被他抱得更紧了。梵樾望着她羞赧的模样,眼中满是笑意:“小家伙说得对,你确实像只小兔子。”
“你们两个!”予安又羞又恼,伸手去捏梵樾的手臂,却因为手指还未完全回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梵樾任由她捏着,眼中的宠溺更深了几分。
青萍站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将军,你真好。原来你不是族长说的那种凶神恶煞的样子。你抱星星姐姐的时候,就像我爹爹抱娘亲一样温柔。”
这一次,连梵樾的耳尖都微微泛红了。这个威震四海的将军,在一个孩子面前露出了难得的窘态。予安见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直笑。
青萍在一旁看得入了神,又乐起来。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原来将军也不是一直严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