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

篮球砸在篮筐边缘弹飞的瞬间，林淮砚听到了自己手腕发出的“咔”一声轻响。

“操！”他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攥住右腕。疼痛像通了电一样从关节窜到肘部，冷汗一下子浸透了后背。

队友围过来，有人递了瓶冰水。他咬着牙把水瓶按在肿胀的腕关节上，皮肤接触冰面的刺痛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要不要去医务室？”

“不用。”他站起来，甩了甩手，结果疼得眼前一黑。

校医室的诊断是韧带轻度撕裂。

“至少两周别用右手。”校医推了推眼镜，“写字也不行。”

林淮砚盯着被绷带固定成奇怪角度的手腕，第一反应是——作业怎么办

第二反应是——告诉顾楸禾吗？

他摸出手机，点开和她的聊天窗口。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她发来的那盒齁甜巧克力。

拇指在屏幕上悬了一会儿，最终锁了屏。

家里安静得能听见冰箱的嗡嗡声。父母出差，他撕了袋速冻饺子扔进锅里，用左手笨拙地搅动。饺子皮破了三个，馅料漂在浑浊的水面上像某种失败的化学实验。

书桌上摊着物理笔记，他尝试用左手写字，结果划出来的线条像心电图的峰值。最后干脆放弃，打开电脑用单手敲键盘整理公式。

傍晚六点，手机震动。顾楸禾发来一张照片：瑞士琉森湖的白天鹅，水面倒映着雪山。配文：「这鸟比你上次画的那只像样多了」

他瞥了眼墙上贴着的速写——去年生物课他画的企鹅被顾楸禾批注“像穿了燕尾服的土豆”。

「那是艺术夸张」他用左手食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戳着回复，错别字多得像密码。

顾楸禾没再回。

深夜疼得睡不着，他爬起来翻药箱，发现家里竟然没有止痛药。冰箱里只有半盒过期的酸奶和一瓶辣酱——上次顾楸禾来家里做小组作业时买的，她说这辣酱“甜得像番茄酱”。

窗外的月亮很亮，亮得能看清对面楼顶的太阳能热水器。林淮砚用牙齿撕开一包速溶咖啡，粉末撒了一半在桌面上。

右手腕上的绷带在月光下泛着冷白色，像某种耻辱勋章。

因特拉肯的少女峰小火车爬升到海拔两千米时，顾楸禾终于有了高原反应——不是头晕，而是手机信号格彻底消失了。

“明天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见莱因哈特教授。”妈妈翻着行程表，“之后直接飞赫尔辛基，那边的住宿已经订好了。”

顾楸禾“嗯”了一声，把脸贴在车窗上。窗外是刀削般的悬崖，几只岩山羊在几乎垂直的坡面上跳跃，像被风吹起的纸屑。

背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掏出来一看，是林淮砚发来的消息：「你上次说的双曲几何题，我找到三种解法」

配图是张潦草的草稿纸，字迹歪歪扭扭像蚯蚓爬的。

她皱眉：「你手断了？」

已读。没回复。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走廊里挂满了著名校友的照片，爱因斯坦在其中笑得像个逃课成功的中学生。莱因哈特教授请她们在教职工餐厅吃了炖小牛肉，席间突然问：“你更倾向代数还是几何？”

“几何。”顾楸禾不假思索，“尤其是非欧几里得体系。”

说完才想起，这是去年冬天和林淮砚在图书馆暖气片旁边争论过的话题。当时他坚持说“代数才是数学的骨架”，她用圆规在他物理作业本上戳了三个洞以示抗议。

妈妈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她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晚上在酒店，手机终于有了稳定的WiFi信号。林淮砚的聊天窗口安安静静，最后一条还是她发的「你手断了？」

她点开朋友圈，刷到班长十分钟前发的动态：「篮球赛伤员归来，某人单手虐菜」。配图是林淮砚用左手运球的背影，右手腕上缠着显眼的绷带。

顾楸禾盯着照片看了三秒，把手机扣在枕头上。

窗外，阿尔卑斯的雪峰在月光下泛着蓝光。她翻身关灯，黑暗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为什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