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瓦涅米数学竞赛的考场设在北极科学中心,巨大的玻璃穹顶让整个空间浸在冷蓝色的极地晨光里。顾楸禾坐在靠窗的位置,准考证平整地摆在桌角,钢笔和铅笔一字排开,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监考老师分发试卷的瞬间,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纸张传递时的沙沙声,笔尖轻叩桌面的哒哒声,远处某个考生轻微的咳嗽声——所有声音都被放大,又很快沉入寂静。
翻开试卷,第一道题是代数拓扑的应用证明。她读了一遍题干,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和独眼教授上周让她练习的题型几乎一模一样。
笔尖落在纸上,墨水晕开一道流畅的轨迹。
考试进行到一半时,顾楸禾停下笔,揉了揉手腕。窗外,一只北极狐从雪地里窜过,蓬松的尾巴在日光下泛着银白的光。她看了一会儿,低头继续写。
这次没有头晕,没有手抖,思维像一条清晰的溪流,从题目流向解答,没有阻滞。写到最后一题时,她甚至有余裕思考两种不同的解法,最后选了更简洁的那个。
交卷铃响起时,她合上笔帽,轻轻舒了口气。
走出考场,冷空气扑面而来。顾楸禾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
「考完了?」
是林淮砚。
她盯着这三个字看了一会儿,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嗯。」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就回复:「感觉如何?」
「还行。」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比上次强。」
林淮砚回了个熊猫点头的表情包——是她以前发给他的那只。
顾楸禾笑了笑,把手机塞回口袋。
北极科学中心隔壁就是音乐厅,下午有一场公开的钢琴演奏会。顾楸禾买了一杯热可可,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看着台上的演奏者弹奏德彪西的《月光》。
琴声像流水一样漫过整个大厅,她闭上眼睛,手指在膝盖上轻轻跟着节奏敲击。
演奏结束后,她走到角落的一架三角钢琴前。这架琴是供参观者即兴演奏的,琴盖上落着薄薄一层灰。她掀开琴盖,指尖轻轻按下一个键,音符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犹豫了一下,她坐下来,弹了一小段肖邦的《夜曲》。弹到一半时,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音乐厅的管理员——一位银发老太太,正微笑着看她。
"继续弹吧,"老太太用英语说,"琴就是用来被弹的。"
顾楸禾点点头,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这一次,她弹的是自己改编的一段旋律,没有名字,只是某天晚上在赫尔辛基的公寓里随手写的。
琴声像雪一样轻盈,又像极光一样自由。
回酒店的路上,顾楸禾收到妈妈的消息:「考得怎么样?」
「正常发挥。」她回复。
妈妈没再多问,只是说:「晚上想吃什么?」
顾楸禾想了想,打字:*随便,不辣就行。」
发完消息,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暮色已经降临,北极圈内的黄昏短暂得像一声叹息。远处的雪山被染成淡紫色,像梦境里的背景。
她突然觉得,今天的一切——清晰的思路,流畅的解答,琴键上的触感——都恰到好处。
晚上,顾楸禾躺在床上,翻着手机相册。里面有几张今天拍的考场外景,雪地里的脚印,音乐厅的钢琴,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热可可。
她犹豫了一下,选了一张钢琴的照片,发给林淮砚:「手生了。」
对方很快回复:「弹的什么?」
「自己瞎编的。」
林淮砚发来一段语音,背景音嘈杂,像是在教室。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录下来听听?"
顾楸禾没回,只是把手机放在枕边,闭上眼睛。
窗外,极光又开始舞动,绿色的光带像被风吹散的乐谱,无声地漂浮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