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林宇遇见那只黑猫时，正坐在天台的台阶上发呆。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滚过脚边，手里的易拉罐被捏得变了形，罐口残留的啤酒沫沾在指尖，又凉又涩。

猫是从消防通道钻出来的，一身黑毛像浸了墨，只有眼珠是剔透的绿，像两块嵌在暗处的翡翠。它没怕人，径直走到林宇脚边，用尾巴尖轻轻勾了勾他的裤管，动作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熟稔。

“你也没人要啊？”林宇笑了声，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前一天他刚搬离合租的公寓，前女友收拾东西时说“你总把自己关在画里，根本看不见身边的人”，话里的刺到现在还扎在心里。他从口袋里摸出块没拆封的牛肉干，撕开包装递过去，黑猫闻了闻，叼起来跳到旁边的空调外机上，小口小口地啃。

从那天起，天台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林宇每天下班后都会来，带着猫粮和一小碗清水，黑猫总会准时出现，有时蜷在他带来的旧毛衣上打盹，有时蹲在栏杆上看他对着画板涂涂画画。他画得最多的是猫的背影，墨色的一团缩在天台上，背景是渐暗的晚霞，笔触从一开始的急躁，慢慢变得柔和。

有次林宇对着画布发愣，铅笔在纸上戳出好几个小洞。黑猫突然跳上画架，爪子踩在未干的颜料上，在空白处留下一串梅花印。他刚想生气，却看见猫转过头，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是在邀功。林宇没忍住笑出声，伸手擦掉它爪子上的颜料，指尖触到猫肉垫的温度，心里那块堵了很久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些。

转折在一个雪夜。林宇加完班往天台走，发现黑猫缩在消防通道的角落里，身子抖得厉害，左前爪上有道血痕。他蹲下去时，猫没躲，反而往他怀里钻了钻，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林宇把它裹进外套，一路小跑回了家——那间刚租来的一居室，终于有了除他之外的活物。

给猫处理伤口时，林宇才发现它是只公猫，瘦得能摸到肋骨。他给它取名“墨汁”，铺了条绒垫在床边，夜里总能感觉到一团暖烘烘的东西挨着自己的脚踝。墨汁很黏人，他画画时就趴在调色盘旁边，尾巴尖偶尔扫过画布，留下道淡黑色的弧线；他对着电脑改设计稿时，它会用脑袋顶他的手肘，非要他腾出一只手摸它的下巴才肯罢休。

有天林宇画到凌晨，对着屏幕里客户的修改意见叹气，墨汁突然跳上桌子，把他的速写本扒拉到地上。他弯腰去捡时，看见本子里夹着张前女友的照片，已经落了层薄灰。猫用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绿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说“别想了”。林宇突然笑了，把照片抽出来扔进垃圾桶，转身抱过猫，下巴抵着它毛茸茸的头顶，闻着那股淡淡的阳光味，心里突然敞亮起来。

后来林宇的设计得了奖，他抱着墨汁在屋里转圈，猫吓得爪子勾住他的衬衫，却没伸指甲。他把奖金存起来，给猫买了带猫抓板的沙发，自己则换了块更大的画板，画里开始出现亮色——天台上的晚霞，雪地里的脚印，还有一只绿眼睛的黑猫，正歪着头看镜头。

现在每个清晨，林宇都会被墨汁踩醒。猫蹲在他胸口，尾巴轻轻扫他的脸颊，直到他睁开眼，才会满意地跳下床，等他去开猫粮袋。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光斑，墨汁追着光斑跑，林宇靠在床头看，忽然觉得，那些以为熬不过去的日子，就像猫爪下的影子，看似抓不住，却总会在某个瞬间，被温暖的阳光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