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你又赖在谢府了,不仅赖在了谢府,还赖在了谢回的床榻上,说什么都不肯去客房。谢回只好又无奈地纵容了你。
翌日,感受到身边被子的牵扯,大抵是师父又要起床了吧,你迷迷糊糊地想,手中的一截衣袍轻轻地滑走,你猛的睁开眼,抓紧了那即将滑过的衣袍一角。
谢回低头看着你,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在轻轻扯着自己的衣袍,生怕将你吵醒。只是好不容易快要扯走了,又被抓紧。动作一顿,谢回轻笑出声,撞进了你还未完全清醒的眼眸。
“好乖啊。”你听见他轻声说。
天还没完全亮起来,透过窗看去,灰色的天似乎还染着浓浓的夜色。
瞧你显然是还没睡够,谢回替你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再睡会儿吧,还早呢,一会儿师父叫你去上学堂。”
你无声地点了点头,却仍是抓紧了谢回的衣袍。
自家小徒儿这是舍不得放师父走呢。谢回笑了,心也跟着化成了一汪春水。
你凑到谢回身前,将脑袋埋在他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熟悉的沉香。
师父身上的味道总是让你安心,你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混沌,伸出另一只手,搂紧了他的腰。
谢回身子一僵,蓦地绷紧了腰腹的肌肉。
你没感觉到,只依稀记得他准备来轻拍你背的手在空中停了,顿了几秒,才又轻轻拍下。
不知过了多久,你悠悠转醒,天更亮了些,谢回已经坐在书桌边了,黑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手中握着的笔一直没停。
他还没来叫你。
你往被子里沉了沉,蒙住半张脸。
好香。
思绪又飘远了。
春假结束,又要去上学堂了,最近这些日子除了呆在谢府,偶尔也回家看爹娘,一月里在家住的日子总数还不超过十天,再偶尔去找找牡丹和如愿,好不惬意。不过在谢府,你也总是在跟着谢回学武略和骑射的。
一开始,他总是握住你的手,带着你一次又一次举起弓箭,拉成满月弓弦,后来你的骑射已经精进,又开始跟着他在后院学刀剑和长枪。师父在教你武略的时候从不心软,眼瞧着你咬牙举着剑,颤颤地定在一个术式,也会严厉地说再坚持一会儿。
你知道师父是为你好。每每训练结束回到屋内,师父望向你的眼神里都是怜惜,他总是轻叹,然后替你捏捏肩,揉揉腿。面前的小人也总是坚强地说,师父我不累,其实衣袖下的嫩白皮肤已经有了不少兵器碰撞的淤青,本是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手上也因为长期握剑拉弓起了一层薄薄的茧。
有段时间你很是在意,于是谢回亲自帮你净手,他搬来两张小凳,自己也坐在你对面,仔仔细细洗净手指上的污泥,然后抹上手药。他自己的手也是极好看的,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是以你也十分享受这个过程。于是院子里的身影对坐着,一大一小,一过就是七八年。
比起长枪,你的骑射和刀剑要更精湛一些,因为谢回也是如此。军事武略,除了学,便是练,你每日都在谢府的后院练习,他也陪着你练,你练你的,他练他的,时不时看你一眼,见着有不对的地方,便来教你改进。他给你演示一遍,你便依葫芦画瓢学一遍。
“嗯,手抬高,再高些。”他看一遍你的动作,抱着剑立在一旁,时不时出声。“双腿要扎稳了,右手再多些力。”
等你做到他满意了,才点点头让你继续练,他也退到一旁,自己练习。
谢世子从小喜爱骑射,学堂还未开设课程时便自己在家中练习,因此谢府的后院有一个堪称完整的训练场地,他在这里学骑射刀剑,又在这里教你学骑射刀剑。
只是后来你才知道,整个长安也许只有谢回一个人能教你这么多。因此在你还只将谢回的满身武艺学来个七七八八时,就已经快成了打遍长安无敌手的存在了。那一招一式,皆是谢回之姿。
你是有天赋的,还没学武功呢,入学堂第一天便揍了霍不离,后来学了武功,更是把学堂里欺负你的人一一揍了个遍。拜了谢回为之后,也非常热衷于跟他学武艺。谢回本不欲教你那么多文策诗赋,学堂里学文策已经够多了,只是这小姑娘实在爱逃课,他才不得不每日也抽检你的文策诗书课业。不过确是知道,他这个小徒儿虽看着不爱上学堂,实则最是聪慧,学得也快……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回已经走到了你面前,见你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笑了。
“徒儿,该起床去学堂了。”
“嗯,师父。”
“收拾好了就出来用早膳吧,师父一会儿给你束发。”
谢回将仆从送来的一套干净的衣物放在床边,迈步就往门外走,不忘又回头叮嘱几句。
“知道啦师父。”
如往常一般,用完早膳,谢回便替你束发,簪上金钗。又唤来仆从说送送姑娘。
不一会儿你又坐在学堂里开始读书了。
既然今日同往常没什么不同,那便同往常一样逃课吧。学了一节礼乐和数理以后,太阳已经爬到了树梢,日头正盛,你心想,才不应该坐在这闷闷沉沉的课堂里呢,走出去才不算辜负这大好时光。
劝说自己一番后,你已经猫着腰溜到后门了,一步便踏了出去。
站直了身子,却被眼前的高大身影挡住了去路。
你心里一咯噔。
这熟悉的红衣黑袍,还能是谁呢?
“啊——”来不及刹车,直直的撞进了他怀里。
“哎哟别急!”谢回眼疾手快一把将你搂住,你才没仰头摔到地上去。
“嗯?怎么回事,小徒儿?”谢回笑吟吟地看着你。
“…师…师父你怎么来啦?”你干笑一声,话都说不利索了。
“哈,为师送些东西过来,不巧正撞着某位不听话的小徒儿要干坏事儿了呢。”谢回笑了一声,意味深长。
你上学的这好些年,逃课的技能比妙手还要高超,总是能找到最合适的时机成功逃课,从未失手,不曾想这唯一的败绩竟是要贡献在自家师父眼前了?
你与谢回大眼瞪小眼,僵持在了学堂大门口。
“谢世子?”一道温和的女声传过来。
“诶,柳司学。”谢回正色道。
你顿感不妙,今日是怎么了?此时正是上课时间,逃个学先被师父抓又被柳司学碰上。
拉着谢回的衣袖,你低着头,大脑飞速运转——
要是想不出来办法就认了吧!不就是被娘关一天柴房吗!
谢回瞧着你这打算英勇就义的模样笑出了声。
“这是?”柳司学看着眼前的两人,疑惑了。
“咳,今日有些事儿,得提前接她回去,我正打算领着她来找您告假呢。”谢回说得一本正经。
“是吗?”柳司学又疑惑地看了看你。
“嗯!”你和谢回齐齐点头。
“落下的课我会给她补上的。”谢回又接着道。
“这小事,世子您其实不必亲自过来。”柳司学笑着应了,又转头看向你,“再说了,我从不担心她的学业。”
听到这里,你悄悄挺直了腰身,人也变得硬气起来。
“多谢柳司学抬爱。”你笑眯眯地冲柳司学道。转头丢给谢回一道感激的目光。
“嗯,那就不叨扰了。”谢回冲她点点头,只觉得自家小徒儿眼里的感激和崇拜都快要溢出来了。
一边拉着你往回走,谢回伸了手指轻轻点点你的眉心。“你这个小调皮呀——”
身边的小玉人儿却是雀跃了起来。
“师父!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嗯,嗯,师父今日可是要抽查你的课业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巷子里,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少女头上的金钗一摇一晃,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谢回牵着她,任由她在身边絮絮叨叨,她说一句,他就笑着应一句。只是曾经那个只到师父腰的小孩儿,如今也亭亭玉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