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就是绾寒亲手斩断了那段从混沌之初便纠缠的情分。
从那天起，司雪上神再也没有踏足过流云殿半步。
她收走了渡给霜降的所有修为，那是她用无数个日夜苦修换来的力量，收回来时如同抽走自己的半条神魂，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至于替他挡雷劫时落下的暗伤，她也任由其留在体内，仿佛那不是伤痛，而是警醒自己的烙印。
霜降没了绾寒的支撑，仙力骤退，很快从云端跌落。
他慌了神，一次次去司雪殿外跪求见，从前那副柔弱温软的模样又回来了，可绾寒连殿门都没给他开过半次。
有仙娥说，曾看见霜降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最后被巡逻的仙卫架走时，还在哭喊着绾寒的名字。
可殿内始终一片寂静，只有漫天飞雪从殿顶飘落，冷得像要把整个天界都冻住。
后来灵通仙君见霜降没了利用价值，也断了和他的往来。
失去修为又没了靠山的霜降，在天界寸步难行，最后竟不知去向。
有人说他跌落了轮回，也有人说他躲回了混沌深处，可无论他去了哪里，绾寒都再没问过一句。
这般决绝才是现在的绾寒，玄夜想到初次见到自己，她对自己的防备，或许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那时候他还想着要捉弄她一番，可得知这些他又庆幸还好自己还没有做，否则那不就是坐实了他别有用心。
回到这里，发现林绾绾竟然对小孩子看起来还比对他要和善一些更生气。
不过现在已经被哄好了，“从前不知道绾寒，你还会做着凡间的吃食？”
“跟一个人学的，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林绾绾神色很淡然。
“是那个跟你有一段情缘的霜降仙君吗？”
林绾绾眨巴了一下眼睛，她说的是玱玹，怎么是霜降？
不过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林绾绾脑中默念了几遍，终于触及了属于绾寒尘封的记忆。
这位霜降仙君，曾是她混沌初开时便相携的人，是她曾以为能共看万年雪落的伴。
那段记忆被层层寒冰裹着，此刻被“霜降”二字轻轻戳破，零碎的画面便涌了上来。
极北寒渊里，她抱着冰晶莲在风雪中踉跄，回头时能看见他站在安全地带，眼神温软地唤她“绾寒，慢点”。
雷劫落下时，她替他挡在身前，后背被雷火灼烧得剧痛，他却在她身后轻声说“有你在，我不怕”。
就连她学着凝雪为糕时，也是他笑着说“你做的，定然是最好吃的”。
可这些温软的画面，转眼又被流云殿外的声音冲散。
她想起自己攥着暖玉站在殿外，听他说“不过是她一心扑上来”，听他说“虚与委蛇”，那些曾让她觉得温暖的话，瞬间都变成了扎人的刺。
林绾绾指尖微微蜷缩，语气里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不是他。”
她抬眼看向玄夜，眼底还残留着一丝刚从旧忆中抽离的茫然，“我学做吃食，只是……”
她也不能说是跟玱玹学的，干脆不说了。
可在玄夜眼中她就是激励克制着自己不想这些，第一次他对她有了一名为心疼的情感。
而林绾绾恨不得骂娘，这也太没出息了，真的是一个男人而已，还是一个贱人，至于记这么久。
她的性格才不会为这么个人做这些傻事。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过就是一个看客，看得清楚，也可以高高在上的点评。
绾寒可没有经历过这些，当然不知道这个男人的想法，会做些出格的事情那也是情理之中。
再者人家斩断情缘不就是这么一瞬间，可比从前修仙界的她来的快。
这一点还是值得敬佩的。
“只是什么？”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玄夜的声音把她从思绪里面拉出来，“只是觉得，凡间的食物有意思。
明明是最寻常的米麦，经过人手，就能千变万化。”
她顿了顿，语气恢复了平素的淡然，却像是刻意压平了最后一丝涟漪，“暖的，冷的，甜的，咸的，都分明得很，不像……”
不像天界琼浆玉液的寡淡，也不像混沌之处的虚无，更不像那些掺杂了算计、最终变得滋味难辨的温情。
后来的绾寒精于修炼，不善与人交流，司雪从未出错，有悲天悯人的心与冷若冰霜的心，更是为了打战付出生命。
她的医生里面，前半段有些浑浑噩噩，让人不可置否，可后面却真真能称得上是一位好上神了。
她没说完，但玄夜听懂了。
玄夜没有追问下去，只是伸手将她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带着些微暖意。
他知道她不愿多提过往，那些藏在“不像”后面的话，或许是天界的凉薄，或许是旧情的苦涩，他都不必拆穿。
比起追问过去，守住眼前人的安稳更重要。
“明天给你做糖炒栗子好不好？我今天出去瞧了瞧，不难的。”玄夜道。
“所以你今天出去是为了这个？”林绾绾问道。
玄夜有些迟疑，最终还是选择说真话，“其实也不是，我见到一个族人，原本以为我们一族已经全没了。
没想到还有幸存的，见面激动，说了很多话，难免就有点忘记时间。”
“不过我给你买了荷叶烧鸡一会就送来。”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提着食盒敲门，玄夜起身，不一会回来手里多了食盒，还有一壶酒。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玄夜熟练地打开食盒，将油纸包着的、色泽金黄的烧鸡和那壶酒一一摆在石桌上。
玄夜斟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
酒液澄澈，漾着浅浅的琥珀光。
“尝尝，人间的酒，虽不及仙酿醇厚，却别有滋味。
不过不能贪杯，会醉的。”
她端起酒杯，没有立刻喝，指尖摩挲着微凉的杯壁。
玄夜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知道她还未完全从那段被突然勾起的回忆里抽身。
他不再多言，自顾自撕下一条鸡腿，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趁热吃。”
林绾绾终于抬眼看他，他眼神坦荡，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想要安抚她的认真。
她其实也没有再想绾寒和那个贱人的事情，只是刚收到这段记忆总是有点懵而已。
闻着酒香，她笑了笑，“我不会醉的。”
“说大话是要受罚的。”玄夜挑眉，指尖敲了敲她面前的酒杯。
“什么惩罚？”
“没想好。”
“那不用想了，我肯定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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