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浓，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杯盏轻碰的声响。
一壶酒不知不觉见了底，林绾绾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脑子里也晕乎乎的，看东西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她心想，这凡间的酒，后劲还真不小。
可实际上这是神仙醉，是玄夜特意让泠疆从修罗族那边带过来的。
修罗族苦寒，唯有神仙醉烈，可以驱散这苦寒。
也可以让他们大醉一场，忘却苦难。
她嘴上却不肯服软，强自保持着端坐的姿态，只是眼神比平时朦胧了些，反应也慢了半拍。
玄夜将她这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觉得此刻的她，褪去了平日那份若有若无的疏离和警惕。
他心头微软，又觉得有些好笑。
“还说不会醉？”他声音放得更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林绾绾抬起眼看他，目光有些迟缓地聚焦，很认真地说“没醉。”
只是这否认，听起来没什么力道，反而带着点不自觉的、软糯的尾音。
玄夜低低笑了，胸腔震动，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惑人“好，你没醉。”
他顺着她的话，却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微微弯腰，“那……能自己走吗？该休息了。”
林绾绾也想证明自己没醉，扶着石桌想站起来，身形却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玄夜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觉到她手臂肌肤传来的温热。
她似乎想挣脱，但那股晕眩感让她迟疑了一瞬。
就这一瞬的工夫，玄夜已经就着这个姿势，半扶半揽地引着她往屋内走。
他的动作很小心，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稳妥。
酒香还是她的香味，玄夜已经分不清了。
林绾绾靠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着淡淡的酒香，奇异地让她有些安心。
或许是真的醉了，她竟没有立刻推开。
直到走到榻边，玄夜扶着她坐下，蹲下身，想帮她脱去鞋袜。
林绾绾像是被烫到一般，脚缩了一下，醉意朦胧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醒的警惕。
玄夜动作顿住，抬起头看她，月光透过窗棂，在他深邃的眼底洒下细碎的光。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哄劝，又有些难以言喻的认真“这就是惩罚。
罚你说大话，罚你……让我心疼。”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几乎融进了夜色里。
林绾绾怔住了，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的姿态，看着他那双映着月华和自己身影的眼睛。
心头那点因旧忆而生的冰碴，好像被某种温暖的东西缓缓熨过。
她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玄夜没有再进一步冒犯，只是替她拉过薄被盖好。
“睡吧。”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明天给你炒栗子。”
林绾绾闭上眼睛，酒意和疲惫一起涌上，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在彻底沉入梦乡前，她模糊地想，这个叫玄夜的家伙，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而关于霜降的那些冰冷碎片，在今夜的酒香和月光下，仿佛真的被推远了一些。
玄夜看着点花花闭眼睡过去的她，还真是听话啊。
要是醒着也这般就好了。
可是要真的听话好像又不是她了，随她去吧，自己反正有让她任性的能力。
玄夜在榻边静静站了片刻。
月色流淌过她安静的睡颜，长睫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平日里那双清冷的眸子阖上后，倒显出几分罕见的乖顺来。
他看着她无意识攥着被角的手，指节纤细，与这院中清冷的月光一般，带着易碎的精致。
他终究只是极轻地拂开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指尖触到的肌肤温热，带着酒后的暖意。
随即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并未阖紧房门，留了一道缝隙，好让夜风能稍稍流通。
次日清晨，林绾绾是在一阵隐隐的头痛和一股诱人的甜香中醒来的。
响起昨晚还想……喝醉酒了，但是喝醉的片段最怕在脑子里面重播。
林绾绾真是想给自己一下，太松懈了。
不过……他说心疼自己，修罗终究还是生了心。
而她似乎也有一丝的真心，心从不会骗人，其实她也贪恋这种偏爱的吧。
骨子里她却这个，所以总是对这种温柔靠近无法逃避。
她起身整理好衣衫，推门走出。晨光熹微，院子里空气清冽，带着秋日的凉意，瞬间让她清醒了不少。
只见院中的石桌上，正放着一包用油纸垫着的、热腾腾的糖炒栗子，深褐色的外壳上泛着油亮的光泽，那股暖甜香气正是由此而来。
玄夜背对着她，站在小厨房的门口，似乎正在收拾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晨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
神色如常，仿佛昨夜那个蹲下身、说着近乎叹息般话语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醒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栗子还热着。”
林绾绾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
油纸包传来的温度恰到好处，驱散了指尖的微凉。
她沉默地剥开一颗，栗仁金黄饱满，入口软糯香甜。
头痛似乎被这暖意和甜味缓解了些许。
她吃完一颗，才抬眼看向已走到她对面的玄夜，语气带着刚醒不久的微沙，努力维持着平日里的淡然“昨夜……有劳了。”
“那我可不可以恃宠而骄一点，答应我一件事？”玄夜道。
“咳咳……”林绾绾不去看他的眼睛，“只要不违背原则我可以答应你。”
“这有灯会，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可总是一个人待着没意思，所以可以请你跟我一起去吗？”
“灯会？”林绾绾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大型节日，不过凡人的节日当然他们说了算。
“就这个要求，你不换一个吗？”林绾绾道眸子闪过疑惑，“你可想好了，这是上神的一个……”
“我知道的，我就想要这个，其他并无所求。”玄夜打断她的话，神情认真。
“好。”
玄夜笑了，“答应可不能反悔的，昨天某人就……”
林绾绾伸手捂住他的嘴，左看看右看看，没有人，没有人就好。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回忆了，她要脸！！！
玄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随即眼底漾开层层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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