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青也在最后一刻从困境里面出来，但是就看到了这一幕。
林绾绾私有所感，朝着她那边看过去，嘴巴动了动。
染青听明白了，“护好天界，也……看顾他。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话音未尽，她周身最后一点光华散去，素白的身影在他怀中化作点点晶莹的流光，如同被风吹散的星尘，就要融入这血色残阳下的哀风里。
玄夜伸手想要抓住，他冰白，他不懂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就算想要转息轮，却发现用不了，所以她还是怪自己。
她一点都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的念想。
染青跌坐在地，她从来没有怨过她。
可她却以这样的方式消散在这里了。
玄夜终于坐上那个他一直想要的位置，天族和修罗族也就此和睦，且约定，天帝位置修罗族和天族都可以坐。
若上一任是修罗族，那就下一任是天族。
雪寒殿终年飘雪，一如她离去那日，素白冰冷。他将寝宫设在此处，每日对着漫天飞絮，仿佛她只是贪玩，隐匿在某一片雪花之后。
天族与修罗族达成前所未有的盟约，约定两族轮流执掌天帝之位，三界迎来表面上的和平。染青成为天族新任领袖，偶尔在议事时与玄夜相见。他们从不交谈，目光触碰的瞬间，便迅速移开，仿佛中间永远隔着一个消散的身影。
玄夜开始用冰雪雕刻人像。
起初是笨拙的轮廓，后来渐渐能雕出她飞扬的裙角，含笑的眉眼。
他不用法术，只凭一把匕首，在寒冰上细细雕琢，指尖常被冻得青紫，或被利刃划破，鲜血滴落在冰雪上，宛如她最后在他怀中绽开的红梅。
修罗族的长老们忧心忡忡，他们的尊主得到了天下，却仿佛失去了魂魄。
他处理政务时依旧睿智果决，手段甚至比以往更为圆融有效，不再一味崇尚杀戮。
可每当夜幕降临，他便屏退左右，独自走入雪寒殿的庭院，对着那些冰雕一站便是整夜。
染青曾远远见过一次。
那个曾经野心勃勃、不可一世的男人，披着玄色大氅。
静静地站在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旁，伸手轻轻拂去雕像肩头的落雪。
染青迅速转身离去。
原来，林绾绾留下的，不仅仅是束缚修罗之力的混沌本源，更是在玄夜心口凿开的一个洞，永世无法填补。
这一年的天界庆典，按照新规，由修罗族主导，办得盛大辉煌。
各族使者觐见，歌颂太平。
玄夜高坐于天帝宝座之上，接受万众朝拜。
他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玄夜选的上是一个好天帝，至少在他在任的时候没有三界也没有出什么乱子，甚至比以前更加的和谐和繁荣。
有事一绾寒的忌日，染青和他也是难得和睦。
她其实也明白，怨不得他，这是绾寒的选择。
可她这心里终究是不好受。
可看到他都修罗心里也长出了爱的种子，染青也最终原谅他了。
并告诉玄夜，绾寒不会责怪他，相反她比任何人都要爱他。
玄夜那一夜枯坐在雪寒殿，最后只是伸出手，接住一片不断飘落的雪花。
雪花在他掌心停留一瞬，化作一滴水珠，从他指缝间滑落。
他低头看着空荡的掌心，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起初是压抑的轻笑，继而变成无法控制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却比哭声更令人心碎。
原来她不是没有留下念想，她留下的，是这漫天冰雪，是无尽时光，是每一个他必须清醒面对的、没有她的明日。
她让他活着，清醒地、责任重大地活着，亲眼见证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太平盛世。
这才是她最后的“惩罚”，亦是她最深的“馈赠”。
从那以后，玄夜依旧雕刻冰像，但不再执着于复刻她最后的面容。
他开始雕刻记忆里的片段：初次相见时她警惕又好奇的眼神，争执时她紧蹙的眉头。
还有……那些极少数的、她对他流露过温存笑意的瞬间。
冰雪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那些被定格的时光，让冰冷的雪寒殿似乎也多了几分暖意。
修罗族的任期届满，玄夜依照盟约，将天帝之位传予染青。
交接仪式庄重肃穆，他在万众瞩目下，将代表天帝权柄的玺印递出。
染青伸手接过，两人的指尖有片刻的接触，皆是一片冰凉，却又仿佛有某种沉重的担子，在这一刻完成了传递。
玄夜退位后，并未回归修罗族地，而是在雪寒殿旁结庐而居。
他不再是天帝，却仍是修罗族尊主，更是三界太平的守护者之一。
有大半时间会在凡间，他们增加住过的那间小院子里面呆着。
染青沉默片刻，道：“我近日整理旧物，发现了绾寒留下的一枚玉简，似乎是给你的。”
玄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
染青将一枚素白的玉简递给他，转身离去。
玄夜握着那枚还带着染青指尖温度的玉简，在雪地中站了许久，才以神识探入。
没有影像，没有声音，只有一段简单却磅礴的意念，带着林绾绾独有的气息。
“玄夜，笨拙地学着去爱一个人，总好过精通万千毁灭的法门。
这人间，这山河，我曾与你并肩看过，便值得。
勿念，前行。”
玉简在他掌心化为齑粉，随风雪散去。
玄夜抬头，望着这片她曾守护、如今由他和染青共同守护的苍穹，眼中积攒了数百年的风雪，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渐渐平息。
雪，不知何时小了。
天边，云层微散，漏下了一缕久违的、暖金色的阳光。
雪寒殿的冰雪开始悄然消融，一滴一滴，汇成细流，浸润着殿外荒芜的土地。
来年春天，那片被雪水滋养的土地上，生出了一片新绿的嫩芽，在风中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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