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玻璃瓶瞬间被摔成了碎片,淡黄色的液体溅了夜风驰一身。
随即,四周散发出一阵淡黄色的荧光。
“易容术用的挺不错啊!”澜渊阴阳怪气地说道。
宋南栖定睛一看,脸色骤然大变:夜风驰的头上,出现了一对狼耳!
宋南栖颤抖着,几乎快说不出话了:“嗜……嗜……嗜血魔魇?!”
“杀了他!”
台下的众人纷纷叫嚣起来,声音撼天动地。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震耳欲聋的叫嚣声中,澜渊缓缓转过身,眼神复杂地望着宋南栖:
“这下,你知道了吧?”
宋南栖没有回答,却早已红了眼眶。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师父一早就察觉到夜风驰很不对劲。他闭关之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就是在暗示自己不要与夜风驰来往。
可是他那时没有听懂。
所以,夜风驰去偷忘情草的那一晚,师父才会一口咬定那人是宋南栖带进来的。
一切都明白了,夜风驰就是嗜血魔魇。
原来,自己一直是个白痴,和自己的仇人打着感情牌……
宋南栖恼羞成怒。他飞奔上前,死死拽住夜风驰的衣领:“你……你这个混账……居然骗了我这么久!你……你……”
然而,萧夜烛却一如既往的平静。面对宋南栖的歇斯底里,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那你杀了我吧。”
一瞬间,四周陷入了一片沉寂。
所有人的眼里都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如此强大的嗜血魔魇,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宋南栖沉默着,攥着萧夜烛衣领的手微微颤抖。
片刻后,他使劲将萧夜烛往地上一甩,然后站起身,望着澜渊:“把他的剑给我。”
一个侍卫走上前,双手呈上一柄黑乎乎、沉甸甸的佩剑。
宋南栖双手接过配剑仔细一端详,又轻轻将剑身抽出一小段:这倒是一柄好剑,黑檀木制成的剑鞘,剑柄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坚硬光滑的剑身闪烁着犀利的寒光。
他将剑全部抽出来,看到锋利的剑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生灵,就葬身在这无情的剑锋之下?
还有他--楚景安--那个年仅十岁就葬身在这个恶魔手里的小师弟。
还有那群无辜的,被迫与自己的故乡割断了脐带的基茸族人,此刻依然漂泊无乡,羁旅天涯。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丧心病狂的嗜血魔魇,还有这柄剑……
想到这些,宋南栖眼眶一湿,既为这些无辜的生灵打抱不平,也为自己的无知愤怒不已。
然而,事发突然,他还是决定再给自己一段冷静的时间。
恍惚一阵后,宋南栖将剑收回剑鞘,对澜渊说道:“明日未时,把他带到石寒崖,我要用这柄剑亲自了结他!”
*
今夜,又是一场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泥土的芳香,应和着人们的愉悦心情。
是啊,正义的人们终于得以将恶魔绳之以法。
尽管大多数人并没有受到过嗜血魔魇的伤害,甚至都没见过嗜血魔魇,但是在他们眼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正义的忠实崇拜者,永远站在道德制高点,用善良公平的眼光去审视世人,正义和天理将会永远存在,邪恶将被肆意践踏,陷入泥底,永世不得翻身。
萧夜烛缩在阴冷潮湿的牢房中,万念俱灰。
他终于还是等来了审判……
世人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无人愿意聆听他的诉说。
萧夜烛迷惘地抬起头,后脑勺触到潮湿墙壁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同一声声的嘲笑,宣告着他的无能。
嗜血魔魇,丧心病狂,罪不可恕……
萧夜烛无声地苦笑起来。
自从上次偷拿忘情草后,萧寒熠就被养母囚禁了起来,他已经将近一年没有看到妹妹了。
他一直在靠自己的努力为妹妹撑起一片阴晦的天空。
可这次,他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有可能,妹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不过也能理解,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人,又怎么去保护别人?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萧夜烛长叹了口气。
这时,楼梯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全身上下收拾的很整洁。他手持一支蜡烛,怯懦地站在楼梯口,楼梯口正对着的牢房中,坐着的正是萧夜烛。
小男孩好奇地张望着,迟迟不敢靠近。
半刻钟后,他轻轻往前挪了一步。
萧夜烛没有反应。
小男孩咽了一口唾沫,刚抬起脚,萧夜烛忽然转过头:“小孩儿,吃糖吗?”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雕像一般定在了原地。
萧夜烛只是笑一笑,不再说话。
小男孩怯怯地开口道:“你就是……嗜血魔魇?”
萧夜烛爆发出一阵笑声:“别这么叫我,我是有名字的!”
小男孩犹豫了片刻,淡淡地回答了一声“哦……”
萧夜烛自顾自地掏出一块糖,放在手里揉搓着:“你不用怕我。我现在已经没有剑了,我已经伤害不了任何人了……”
小男孩踌躇一阵后,又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是个瞎子?”
萧夜烛没有回答他,而是另找了一个话题:“小孩儿,想听故事吗?”
小男孩一脸疑惑,但明显没有那么恐惧了。
萧夜烛揉搓着糖纸,全身靠在墙壁上,右手轻轻一抬,触到了冰冷的栅栏。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是一个瞎子。”
萧夜烛的声音很低沉,与其说是在给小男孩讲故事,倒不如说是在与自己的心聊天。
“他一直都生活在黑暗当中,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他被人凌辱,被人谩骂,甚至被拳打脚踢,只是为了混一点荤汤寡水来充饥……”
“后来,一个少年鲁莽地闯入了他的岁月,带着阳春三月的气息,给他带来了一段生命中最温柔、最难以忘怀的时光。”
小男孩的听得格外专注,他两颗大眼睛一眨一眨,跃动着同情。
萧夜烛轻叹一口气:“可是,小男孩背叛了那个少年,”说着,他使劲地篡起拳头,指甲嵌进掌缝,骨节泛白,青筋暴起,像是在对自己的罪行表示忏悔,“那个小男孩,他在恶魔的挟持下步入了歧途。他杀人成性,嗜血成魔,让无数的生灵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落得个骇人听闻的称号……”
“后来,那个男孩逐渐长大了。有一天,他再次遇到了那个少年,可是那个少年却恨透了他,一直想要追杀他。”
“那个已经没有办法回归正道的小男孩,意识到了自己的罪恶,可是却为时已晚。那个少年是他的救赎,他却成了那个少年的囚徒……”
萧夜烛说不下去了。
小男孩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萧夜烛颤抖着手,将糖纸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熬过了那些煎熬,却熬不过所谓的自我折磨。我一次次死在自己的精神里,又一次次自我拯救愈合,在每一个不为人知的黑夜里,”他将糖放入嘴里,“可惜,惊艳了我整个青春的人,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小男孩眉头一皱,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同情:“你……你是被冤枉的吗?如果是的话,你去告诉我师父,他一定能帮你主持公道的。”
萧夜烛苦笑着摇摇头。
人心中的成见一旦根深蒂固,真相就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萧夜烛依然奢求着最后一点点温暖。
他将右手伸出栅栏的缝隙:“小孩儿,能……能让我……拉拉你的小手吗?”
萧夜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渴求什么了……
小男孩放下了一些戒备。他缓缓地走上前,轻轻蹲下身,像是在救助一躲在暴风雨中即将夭折的野花。
萧夜烛脸上出现了一抹真诚笑意,他感觉到,一阵温暖正在接近自己的手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阿召!阿召!”
一阵急促的呼唤声,打破了一切。
一个中年男子飞快地冲入地牢,一把拉过小男孩:“都跟你说了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不要来地牢!让嗜血魔魇把你逮了我们上哪去找你?啊?!”
萧夜烛沉默着,心碎了一地。
中年男子又愤怒地指着萧夜烛,吼道:“你这个死皮赖脸的东西,又想耍什么花招?啊?!”
萧夜烛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看好你的宝贝儿子,千万别让他跟陌生人走。”
这句话,让萧夜烛的心里五味杂陈,但是却让他无比满足:他萧夜烛没有忘却本心。
然而,中年男子却没有听他说话:“我警告你,离我儿子远点!”
男子随即拉着小男孩的手,飞也似地离开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