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第一人称)
我第一次见到光,是在父亲的机械义肢上。那时的光很刺眼,冰冷而没有温度。
机械手臂的金属光泽在培养舱外折射出蓝白色的涟漪,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海。
他把我从培养舱抱出来时,金属手指的触感比血还冷。
“你叫宋亚轩。”
父亲的金丝眼镜蒙着一层雾气,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那是一张完美无缺的脸,像被精心雕刻出来的面具。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话语如同命令一般落下:“要成为最完美的作品。”
那时我还不懂“完美”意味着什么。
后来,我才明白,这句话的代价是三千六百次基因切割,是每次失败后的基因锁反噬,是注射器刺进骨髓时的冷光。
更是隔着观察窗,看见他把另一个少年温柔地抱在膝上,轻声教他如何拼出一朵玫瑰图案。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嫉妒。
丁程鑫出现的那一天,父亲忘了给我注射止痛剂。我蜷缩在通风管里,透过锈迹斑斑的缝隙看着实验室的那一幕。
父亲低下头,替他整理散乱的发丝,语气中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他教那个Omega如何玩解谜游戏,如何调整实验数据的误差。
丁程鑫颈后的玫瑰胎记在灯光下微微泛光,耀眼得让我几乎睁不开眼。
那是天生的标记,独属于“母体”的象征,比我身上那些缝合的疤痕漂亮百倍。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被蓝鸢尾根系撕裂的痕迹,肿胀、发脓、溃烂,一切都丑陋到令人生厌。
我想,如果我是他,是丁程鑫,是那个父亲愿意用最温柔的语调唤名字的人,是否也会被抱在怀里,而不是被丢进实验舱?
“为什么我流血不会让他疼?”
那是第十三次改造失败的夜晚,我抓着父亲的袖扣问。
我的胸腔在抽搐,蓝鸢尾毒素在血管里翻涌,痛苦像烈火般烧灼着每一根神经。
我颤抖着,期待他的答案能带来哪怕一丝安慰。
父亲调试机械臂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着我。蓝鸢尾的花瓣从他白大褂的口袋滑落,在地面上旋转了几圈。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因为你是特别的。”
那天我才明白,“特别”两个字的真正含义:特别,意味着可以随便丢弃。
我开始偷偷往丁程鑫的抑制剂里掺蓝鸢尾花粉。我想看看,他会不会痛,会不会像我每次改造失败时一样,蜷缩着身体在地上颤抖。
实验室外的花田里,他第一次发作时的样子,我永远都记得。
他的身体在花瓣间抽搐,指尖抓着地面,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喘息。
父亲冲过去抱住他时,机械义肢上的应急灯亮得比警报器还红。
那一刻,我竟然有些开心。
但为什么……为什么父亲给他的,是温柔的亲吻和安慰,而给我的,却是冰冷的电击项圈?
暴雨夜,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我割开了所有克隆体的喉咙。他们的血在瓷砖上汇聚成一朵朵玫瑰图案,暗红色的花瓣蜿蜒着爬满整个地板。
我站在血泊中,手里握着还在滴血的手术刀,听着警报声在实验室回荡。
父亲走进来的时候,他的眼神让我浑身发冷。他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实验废料。
我笑了,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原来,我连一个克隆体都不如。
“要成为你眼里的人,得先变成非人的怪物,对吧?”
丁程鑫的匕首刺进来的时候,我竟然笑了。
匕首穿透胸膛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父亲机械心脏的嗡鸣声在耳边响起,那声音低沉而有规律,像是某种奇异的摇篮曲。
蓝鸢尾的根系缠住了我的身体,那些藤蔓冰冷而尖锐,刺入皮肉时的疼痛却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这是我第一次尝到被拥抱的滋味,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又冷又痛。
“你知道吗……”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不清。
我仿佛看见父亲的身影站在蓝鸢尾花田的尽头,他的机械义肢上滴落荧蓝色的血液。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中没有温柔,也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计算与审视。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哪怕成为最完美的标本,也得不到你眼中的光。”
我闭上了眼睛,蓝鸢尾的花香充满了整个世界。死亡的味道,竟然如此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