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家人吗?或者是同伴?感觉你受伤了你身边也没有人知晓。”我忽然想起小秋的话。
“我的家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都没了。游行那天我跟同学们也跑散了,伤好了以后我就回学校了。”
我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心里觉得很愉悦。过了会,他又问道:“你家……似乎家境不一般呐?”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况且父母也不在家,我遍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家里祖上是经商的,所以……所以家境还是比较殷实的。”
他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空气又恢复了安静。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开口道:“你别担心,你的伤口只要好好修养,很快就能痊愈了。”
他又点点头,目光又停在了我身上,他见我穿着一袭洋裙,便问道:“你也是上过西洋学堂的吧?”
“是呀。以前在这里上过几年西洋学堂,后来就去了日本早稻田大学,遇见你那天刚刚好是我放假从学校那边坐船回来。”
过了半个多月,待沈青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让小秋从家里的后门把他送出去。
再一次遇见沈青云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了。一个初秋的中午,街上已有火红的枫叶树,一阵秋风吹过,火红的、金黄的枫叶随风飘落,地上顿时像是铺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地毯。我在京城大饭店的西餐厅又一次遇见了沈青云,这次他穿着一袭军装,背挺得笔直,背对着我,他对面坐着一位小姐,那位小姐身穿洋装,梳着当时很时兴的发型,那女子望着对面的沈青云,眉目间尽是爱慕。他的背影是如此动人,以至于我看着他的背影竟笑了。我朝他们径直走过去,朝着沈青云打了一个招呼。
他见到我似乎有些讶异,嘴巴微微张开。“青云认识这位小姐?”坐在他对面的那女子问道。沈青云笑笑道:“是,一年前她在我受伤的时候救下了我。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姓温名若娴,这位……”沈青云望向我,突然语噎。我尴尬地笑笑,自我介绍道:“我姓……”还未等我说完,沈青云插话道:“这位小姐是叶赫那拉·镜栩。”声音还是这么有磁性。
我心头一颤:他怎么知道我姓叶赫那拉?我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我叫什么名字,没想到他还记得而且应该也知道我当时隐瞒了他。我笑笑道:“是啊,我是……满人。”温若娴朝我伸出手:“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多关照。”我笑了笑,跟她握了手。
“我们也快吃好了,若娴,我送你回家吧。镜栩小姐请自便。”说罢,沈青云朝我微微一笑,绅士地向温若娴伸出手,以示让她先走一步,带着她离开了餐厅。我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餐,一边等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正当我要开始吃东西的时候,沈青云回来了,坐到我对面的位置:“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我当然不介意:“只是,你要这样看着别人用餐吗?”他耸耸肩道:“我已经饱了,看着你吃也没什么的。”
“你不觉得尴尬就好。”我若无其事地吃起来。
“吃完饭,可以陪我去走走吗?”沈青云居然邀请我陪他去逛。
我想问他他女朋友是否介意,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先点点头,答应下来。用饭过后,我和他走到京城女子学校里的一个人工湖边,湖边有几棵梧桐树,梧桐树下有几张石凳子,我们不约而同地坐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我隐瞒了你的?”虽然我隐约知道原因,但是我还是想问他。
“那天,伤好了以后便从你家出来了。过了半个月,待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了之后,就想着登门拜访,当面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当我来到你家,发现你家竟是宁国公府。当时我想,当时的宁国公不正是清政府的皇亲国戚么?我当时对清政府是一点好感也没有,故而就离开了你家,也再没有找你了。”
“所以……你知道我家是皇亲国戚之后,有害怕过吗?你当时可是在我面前狠狠地批了它一顿。”我忍不住笑了。
“毕竟是经历过死里逃生,有何可惧?”
“那你怎么愿意跟我聊天,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
沈青云认为我误解了他和温若娴的关系,噗嗤一笑:“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家之间有渊源,我一直把她当亲人。我愿意找你聊天,是因为我觉得你与别的女子不同。”
从去年他在我家养伤到现在,严格来说,我们才认识一个月,又是已经一年没有见到。他如此评价我,我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又有点紧张:“怎么不同?”我抬起头望向他。
“你很勇敢,也很正直。”他的桃花眼正好也移向了我。
突然四目相对的我觉得更加紧张了,眼神飞快地躲过他。我点点头,无奈笑笑:“我很勇敢,很正直,但是不美丽,不大方。”我第一次听到有人不是用“美丽大方”的词语来形容一个女生。
他笑了,笑起来的桃花眼真好看:“美丽和大方是很多女孩的共性,但是这年代勇敢正直的大家小姐却少见。”
我哪里是什么大家小姐呀。我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就这样,我们聊了一个下午。他从学校毕业后,就到了当今的总督大人手下当一个治安大队长。温若娴,就是总督大人温世存的千金,而沈青云之所以能够上学也是多亏了温世存的资助。我姑姑隆裕太后宣布退位共和后,我家也从原来的宁国公府搬了出来,回到了以前的祖宅。祖宅不比宁国公府,宅子在京城郊区,回去的路上要走过很多不平的路,还有些坑坑洼洼,是前几日下雨留下的积水。我穿着高跟鞋,不小心踩差了,几乎要摔倒,沈青云一把扶住了我。“谢谢。”我道谢的声音估计还没被他听见,就消失在空气中了。
“你回去吧,我到家了。”
“下次回家,坐黄包车吧。”
我点点头,以示多谢他的提醒。
“或者,等我以后升职了,就开车送你回来。”
听到他如此说,我心里的小鹿都快要撞出来了。我很兴奋但是又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脸突然就热了:“你回去吧,谢谢你送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