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吹得宗祠门前那两盏惨白的灯笼摇曳不定,忽明忽暗的光线打在闵二狗惨白又带着污痕的脸上。他被几个五大三村的汉子死死按着肩膀,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地上,挣扎毫无用处,只换来肩上更粗暴的钳制和耳边更恶毒的唾骂。
“呸!闵二狗!俺们杨家村老老小小哪个不本分守己?祖坟上冒青烟了出你这么个伤风败俗的下流胚子!”赵媒婆那涂着劣质胭脂的脸在摇晃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她枯瘦如鸡爪的手指揪着闵二狗的耳朵,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唾沫星子劈头盖脸地喷过来,“跟个贼汉子滚一张炕上!你爹娘要是在地底下有知,棺材板都得羞得炸开!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啊?你活着就是膈应人!就是往俺们村祖祖辈辈的老脸上抹粪!”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把生锈的剪刀刮着人的耳膜。
“就是!真是把老祖宗的脸都丢尽了!”旁边,平日里就爱搬弄是非的王婶叉着腰,满脸的鄙夷快从皱纹里溢出来,“那杨肆吴偷鸡摸狗也就罢了,好歹是个明着的烂货!你呢?闵二狗!平日里装的人模狗样,暗地里干这种没屁眼的勾当!还他妈啃上了?啧啧啧,那牙印!真真是恶心透顶!说!是不是那贼汉子的脚丫子都比女人香?啊?”说着她竟还往前凑了凑,鼻子使劲吸了吸,仿佛真在闵二狗身上闻什么味儿,引得周围一阵猥琐又厌恶的哄笑。
“丢人现眼的牲口!就该沉塘!”
“沉塘都便宜他们了!乱棍打死!省的污了咱们村的地气!”
“对!打死!打死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男!”
“打死!”
人群的情绪在赵媒婆和王婶的煽风点火下彻底点燃。愤怒、鄙夷、甚至夹杂着某种病态的兴奋。有人朝地上吐唾沫,有人捡起小石子就砸过来,石子砸在闵二狗的额头、肩膀,生疼。还有几个年轻后生,更是跃跃欲试地拿着棍棒凑上前。
李瘸子拄着拐,一瘸一拐地从人群后面挤到前面,咧着满嘴黄牙,笑得格外恶毒:“嘿嘿,我说闵老二啊,真没瞧出来啊!你小子有这‘口福’!杨肆吴那家伙力气大着呢,抱着啃滋味不赖吧?也亏你这‘豆腐’做的身子没被他当场压折了?啧啧,你说你们白天装仇人,晚上钻一个被窝,这戏演得,比城里戏班子都强!要不给大伙儿再表演表演?”说着还故意用拐杖捅了捅闵二狗的小腿。
闵二狗低着头,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耳朵被揪得火辣辣地疼,侮辱性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烫在他心上。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屈辱、愤怒、更多的是巨大的恐慌和茫然。他想辩解,想嘶吼“我们只是喝多了!什么都没干!”可他的嘴像被粘住,在几百道冰冷鄙夷的目光注视下,所有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偷偷抬眼想寻找杨肆吴,却只看到一片攒动的人腿和闪着寒意的农具。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又是一阵骚动。两个粗壮的汉子扭着一个挣扎不休的人影挤了进来,正是杨肆吴!他显然试图逃走或反抗过,头发凌乱,衣服被扯得更烂,额头撞破的伤口流下的血迹干涸在脸上,脖子上的齿痕在昏暗灯光下依然清晰刺目,此刻他的脸上只有一片死灰的绝望和滔天的羞怒。
“放开老子!”杨肆吴如同受伤的野兽咆哮着,剧烈挣扎,“***的!老子杀了你们!”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猛地撞开一个按着他手的汉子,双眼赤红地就想朝离他最近的赵媒婆扑去!那眼神里的暴戾和疯狂吓得赵媒婆尖叫一声往后躲。
“反了天了!给老子把他按瓷实了!”村里的族老,一位须发皆白但眼神浑浊阴狠的老者,拄着沉重的拐杖狠狠一跺地,厉声喝道。几个早有准备的壮汉立刻一拥而上,拳脚棍棒如同雨点般落在杨肆吴背上、腿上,将他狠狠掼倒在闵二狗旁边!
噗通!
杨肆吴被迫双膝着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的伤痛和极致的屈辱。脖颈处被目光灼烧的地方仿佛真的在被炭火炙烤。他想再次挣扎站起,却被几双粗壮的手臂和冰冷的棍棒死死压着脊背,动弹不得。
“跪好了!两个不知廉耻的腌臜货!”族老浑浊的眼睛冷厉地扫过地上两个狼狈的身影,“玷污宗祠!玷污祖宗!就该用祖宗的规矩来治你们!”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成了闵二狗和杨肆吴一生都无法磨灭的炼狱。
森严冰冷的杨家宗祠正堂,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都带着腐朽的味道。沉重的黑色牌位在高高的神案上无声地俯视着下方。
闵二狗和杨肆吴被剥去了外衣,只剩单薄破旧的里衣,像两个耻辱的符号,被强按着笔直地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膝盖很快麻木,然后痛彻骨髓。祠堂大门敞开着,寒冷的风灌进来,吹得他们瑟瑟发抖。
不准吃饭,不准喝水。
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人轮班看守,名义上是“看着他们向祖宗忏悔”,实则是用恶毒的语言无休止地羞辱。
“哟,闵老二,还回味呢?杨肆吴那脖子啃着是不是比嫩豆腐还香?”王婶尖利刻薄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
“杨肆吴,偷钱不够,还偷男人?你身上那二两肉值几个铜板?”李瘸子坐在门口晒着太阳,不凉不热地补刀。
更有村里的顽童,得了大人的默许,在祠堂门口跑来跑去,拍着手唱着篡改的歌谣:“红头绳,豆包味,偷了汉子赔上身!闵家狗,杨家贼,啃脖窝炕头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们的耳中,刺穿他们最后的尊严。
到了深夜,看守的人换了一批,带来的却是更深的寒意。
饥饿像一只冰冷的手,攫住闵二狗的肠胃,火燎般的口渴让他嘴唇干裂起皮,眼前阵阵发黑。身边的杨肆吴情况更糟,额头撞破的伤、被打的淤青都在折磨着他。
他紧咬着牙关,腮帮子上的肌肉绷得死紧,眼神时而像烧红的炭,时而空洞麻木,每一次看守的嘲讽或顽童的歌声都会让他身体微微颤抖一下,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愤怒和无力抵抗的绝望。
他也尝试过趁看守松懈时想挣脱束缚,用头撞开牌位,却被早有防备的看守狠狠踹在腰眼上,半天爬不起来。
闵二狗想去扶他,换来的是自己肩胛骨上沉重的一脚。反抗,带来的只能是更重的惩戒和嘲弄。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无尽的黑暗、寒冷、干渴、饥饿和永不停歇的羞辱。
祠堂的空气浓稠得令人窒息,仿佛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屈辱的味道。
当那沉重的三天终于熬到尽头,闵二狗和杨肆吴早已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和精气神。
他们像两具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麻木地被提起来,像扔垃圾一样,被粗暴地拖出村口。
族老阴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判,响彻在冰冷的夜空下:“闵二狗,杨肆吴,悖逆人伦,伤风败俗,今日逐出杨家村!永生永世不得踏入村界一步!违者,打断腿扔进河喂王八!滚!”
沉重的栅栏木门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彻底关闭,隔绝了他们过去所熟悉的一切。
身后是彻底熄灭的灯火与死寂,面前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沉沉黑夜。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钻进他们单薄破烂的衣衫里,穿透肌骨。
三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又被剥去外衣在寒风中折磨,两人都已到了强弩之末。
离了村落那点微光,四周的荒野黑黢黢一片,如同狰狞巨兽张开的巨口。
“咳咳……”闵二狗冻得牙齿打颤,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他茫然四顾,举步维艰。
杨肆吴踉跄着,一言不发,但沉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只能凭借本能和对光秃秃山梁的微弱轮廓判断,跌跌撞撞地往山坡上走。
他们只想找个地方,哪怕只是一个背风的土坑,躲避这刺骨的寒风和那些比寒风更刺骨的目光。
山坡乱石嶙峋,荆棘丛生。
两人手脚并用地攀爬,皮肤被尖锐的石子和枯枝划破,留下道道血痕。
寂静的山林里,只有他们粗重绝望的喘息和脚下碎石滚落的簌簌声。
不知走了多久,爬了多高。
杨肆吴一个踉跄,险些滚下山坡,被旁边的闵二狗下意识一把抓住手臂。冰凉而坚硬的手感让闵二狗打了个激灵。杨肆吴猛地甩开他的手,喘息更重,却依旧不发一语,咬着牙继续往上挪。
闵二狗看着他那固执而绝望的背影,心底一片冰凉。
又挣扎了不知多久,就在闵二狗感觉身体里最后一丝热量都要被抽空时,杨肆吴忽然指着前方一处黑黢黢的阴影:“洞…山洞!”
果然,在两道陡峭山壁夹缝的下方,一处深不见底的黑暗隐藏在那里,像一个天然的避风港。这发现如同注入了一丝强心剂,两人都拼尽最后力气,互相拉扯着,几乎是滚爬到了洞口。
洞里一片死寂的黑暗,比外面更黑,更深沉。一股浓重的、混杂着潮湿土腥和说不清的腐臭骚腥味儿扑面而来,让他们本就翻江倒海的胃部更加不适。
“有……有地方躲风就行。”闵二狗嗓子嘶哑得如同破锣,摸索着想往里进。杨肆吴也疲惫到了极点,撑着洞壁就想进去喘息。
就在这时!黑暗中两点幽绿的冷光骤然亮起!如同地狱鬼火!
“吼——呜!”
一声低沉、充满威胁、饱含着饥饿野性的咆哮从山洞最深处猛地炸响!
紧接着是枯枝落叶被踩踏的声音,一个庞大的黑影伴随着浓烈的腥臊风如同幽灵般迅猛地从黑暗中扑了出来!速度快得惊人! 目标直指离洞口稍近、气息不稳的杨肆吴!
是狼!而且是一只体型硕大的孤狼!它显然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饥饿让它变得异常凶残!
“小心!”闵二狗魂飞魄散,用尽全力撕心裂肺地大喊!同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杨肆吴的后腰带,猛地将他往后狠狠一拽!
杨肆吴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向后摔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狼口。那闪烁着寒光的獠牙几乎是擦着他的破衣襟划过!
“呜!”一击落空,恶狼更为暴怒,幽绿的眼珠死死锁定住跌倒的杨肆吴,喉咙里发出威慑的低吼,伏低身体,利爪抠进泥地里,显然准备发起致命的扑击!它的动作极其迅捷凶猛,显然是被饥饿驱使到了疯狂的程度。
“妈的!”
杨肆吴摔倒的剧痛刺激了他麻木的神经,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绝望!
看到狼又要扑来,他猛地抓起身边一段碗口粗、枯朽开裂的松木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狼扑来的方向横扫过去!
与此同时,在狼的身后,被恐惧和急迫驱使着的闵二狗也爆发了!
他看到脚边有几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想也不想就抄起最大最尖利的那块,狠狠朝着狼的侧腰猛砸过去!
一人攻头,一人袭腰!
砰!咔嚓!
混乱的交锋只在刹那间!
杨肆吴的木棍结结实实砸在了扑咬而下的狼头上!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那狼发出一声痛楚夹杂暴怒的惨嚎,扑击的动作被打得一滞!
几乎就在同一刻,闵二狗的石块也重重击打在它柔软的腰腹部!
“嗷呜——!”
恶狼遭受重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剧烈地翻滚了一下,幽绿的眼睛因为剧痛凶性更炽!
它不顾伤势,调转獠牙,如同疯魔般,放弃了地上被木屑扎进手背、暂时失去武器的杨肆吴,猛地扑向相对靠外、刚砸完石头重心不稳的闵二狗!
腥风扑面!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二狗!”杨肆吴目眦欲裂,忍着剧痛用手撑地想爬起救援!
闵二狗看着那张开的、滴着涎水腥臭的血盆大口直冲自己脖子而来,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急退,狼狈地挥舞双手格挡,可哪里挡得住扑来的猛兽?
眼看那尖利的獠牙就要嵌入他的皮肉!
生死关头,杨肆吴终于再次抓住了一截断裂带尖茬的木棍,他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操你祖宗!”
同时用尽全力,将这根尖锐的木头残桩像投掷标枪一样,狠狠朝着扑在半空的恶狼颈部下方的心窝位置捅了过去!
噗嗤!
一声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响彻小小的山洞!
那根尖利的木桩,带着杨肆吴爆发出的所有绝望力量,精准无比地贯入了恶狼柔软的腹部!
“嗷——!!!” 恶狼发出半声凄厉到破音的惨嚎,扑向闵二狗的动作被这致命的贯穿伤硬生生钉在了半途!
它浑身剧烈地痉挛起来,滚烫腥臭的狼血如同开闸般喷涌而出,溅了闵二狗一头一脸!
那双幽绿的眼珠瞬间黯淡、浑浊、失去焦点,最后沉重地砸落在闵二狗身前的泥地上,四肢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噜咕噜”的垂死呻吟,终于彻底不动了。
山洞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个人如同风箱般剧烈到窒息的喘息声,还有浓郁得令人作呕的狼血和内脏腥臊味儿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浓烈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闵二狗瘫坐在血泊和狼尸旁,浑身冰冷地发抖,腥臭的狼血糊住了他的眼睛,顺着脸往下淌。他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狰狞扭曲的狼头,胃里翻江倒海。
另一边,杨肆吴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浑身的剧痛——膝盖的、后背的、额头的、还有刚被狼爪或木刺划破的手背,以及被剧烈动作牵扯的筋骨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涌了上来,将他淹没。
刚才搏命一刻压榨出的最后一丝力气,如同瞬间被抽干了。
他的身体晃了晃,像一棵被砍断了根脉的老树,所有的支撑都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眼前的世界猛然旋转起来,耳边闵二狗粗重的喘息也变得遥远、模糊……
“噗通——!”
一声沉闷的响声。
杨肆吴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高大的身躯就那么直挺挺地、毫无预兆地向后栽倒下去,重重地砸在冰冷脏污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激起一片尘土。
山洞里那唯一一丝生命的气息仿佛也被这一砸砸散了。
“……肆吴?”
闵二狗被这响声惊得一哆嗦。他茫然地眨巴着眼睛,试图抹掉脸上的血迹看清前面。
昏暗中,只看到杨肆吴倒下的黑影轮廓,一动不动。
“肆吴?!”闵二狗的声音变了调,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巨大恐慌。
他也顾不上那黏糊糊的血迹和扑鼻的腥臭,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爬过去。
“杨肆吴!你他妈别吓我!醒醒!”
闵二狗跪倒在杨肆吴身边,手指颤抖地想要去推他,却又怕碰坏了他。
他这才看清,杨肆吴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嘴唇灰紫干裂,双目紧闭,眉心的川字纹拧得死紧,额头上那个撞破的伤口虽然干涸,但一片青紫肿胀,脖子上的齿痕也依旧狰狞刺目。
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布满了划痕、淤青和被狼抓咬的痕迹,还有刚才摔倒在地蹭的新污渍。
闵二狗猛地探向杨肆吴的颈侧,入手一片冰凉滑腻的汗水和血污,皮肤下那微弱的跳动时隐时现,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
三天水米未进!三天冻饿交加!三天身心摧残!加上这夜间的亡命奔逃和恶狼搏杀……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啊!
“喂!你醒醒!杨肆吴!别睡了!你他妈不能睡!听见没有!”
闵二狗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慌攫住了他这个一直狡猾圆滑、懂得用语!
言化解危机的男人,此刻面对无声无息、气息奄奄的杨肆吴,彻底失了方寸。
他惊慌失措地拍打杨肆吴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尖发颤。
“你给我睁开眼!杨肆吴!你是爷们就给我睁开眼!”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他又用力摇晃着杨肆吴的肩膀,试图把他从沉寂中唤醒,却换来对方身体无力地晃动着,脑袋软软地歪在一旁。
“怎么办……怎么办啊……”闵二狗六神无主地看着这狼藉的洞穴。
恶狼的尸体散发着腥臭,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除了这冰冷的山洞和眼前的狼尸,他们一无所有!没有食物!没有水!连一块取暖的干布都没有!
看着杨肆吴脸上、身上的血污和伤,闵二狗一咬牙,一把撕下自己本就破烂的里衣前襟,虽然也沾满了泥土和狼血,但还算能裹住伤口。
他笨拙地想给杨肆吴擦伤口,布料碰到杨肆吴冰冷的额头,那温度让闵二狗手一抖。
他脱下自己身上唯一的破单衣——那件早已污秽不堪的里衣,赤着满是血污和伤痕的上身,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他将破单衣费力地盖在杨肆吴身上,试图给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水……得有水……”闵二狗喃喃自语,嘴唇干裂渗出血丝,但他此刻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干渴。他茫然四顾,山洞深处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谁有火……生堆火也行啊……”
回答他的,只有洞外呜咽的寒风,和身下人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
狼血的腥膻气和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将这点微弱的挣扎声完全吞没。
闵二狗趴在杨肆吴身边,一遍遍徒劳地呼喊着他的名字,试图用双手捂着那张冰冷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也早已冻僵。
一种比被全村唾弃、比面对恶狼时更深的恐惧和无助,如同冰冷的蛛网将他牢牢缚住,拖向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