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的电子招牌在雨中晕成粉紫色的光团，许凡站在曾经的茶叶铺台阶上，数着地砖缝隙里残存的茶渣。新铺的仿古青砖盖住了原本的裂痕，但东南角第三块砖微微翘起——那是他和陈璐十六岁夏天打翻普洱茶缸的位置。
"要喝点什么？"鼻尖缀着雀斑的店员探出头，马尾辫上的草莓发绳似曾相识。店里循环播放着《七里香》，陈璐当年总把MP3的右耳机塞给他，左耳她自己听着，说这样能共享副歌的和声。
许凡的指尖拂过柜台玻璃，底下压着张泛黄的茶叶价目表。价格栏被涂改成物理公式，最末行画着穿百褶裙的小人——裙摆处用铅笔写着"欠许凡三次作业"。
"这桌子..."他突然发现吧台木纹里嵌着颗奶糖纸折的星星。店员擦着玻璃杯说："装修时老板让保留的原件，说是前店主女儿刻的。"
暴雨骤然而至，许凡在角落卡座下摸到凹凸的刻痕。手机电筒照亮木纹的瞬间，他看见歪扭的"许大呆"三个字，旁边还画着戴眼镜的熊猫——高二那年他在这儿补作业时，陈璐用圆规偷偷刻的。
仓库门锁已经换成密码锁，但陈璐的铜钥匙竟还能拧开生锈的侧窗。许凡踩着货架爬进去时，陈年的茶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手机光照亮墙角的旧课桌，桌面用修正液画着三八线，他的那侧贴满便利贴。
"动能定理五步法"、"洛伦塔效应应用"、"周四带《麦田里的守望者》"...每张纸都泛着茶渍。最底层的纸条字迹晕染："我爸今天咳血了，茶叶罐底有给你的..."后半句被水渍吞噬。
许凡掀开堆满废纸箱的角落，陈璐的旧书包卡在墙缝里。物理课本扉页上，他画的猪头被改成戴蝴蝶结的熊猫，空白处挤满医疗名词：肌酐值、透析频次、移民体检编号...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惊得他撞倒竹篓，干枯的茉莉花倾泻而出。奶茶店员举着手电筒站在门口："这篓子不能动！"她腕上的铜钥匙串叮当作响，"老板说前店主女儿交代过..."
暴雨在凌晨转为细雨。许凡蹲在出租屋地板上拼凑陈璐的"遗物"：半本浸过水的日记，字迹在化疗记录与物理公式间跳跃；装着白发的铁盒，发丝用红绳系成三股辫；还有张未寄出的明信片，背面是温哥华医院的速写。
"第4次化疗后头发掉光了，但你说长发好看..."字迹在纸面颤抖，"护士给的白发是假的，像不像我们当年在实验室偷的棉线？"
晨光爬上窗台时，许凡发现奶茶袋里的纸巾印着诗句。湿润的茶渍显影出陈璐的字迹："关山难越..."后半句藏在他带回的茉莉花茶包里，用碘酒涂抹后显出："...惟愿君心似茶香。"
旧货市场的地摊前，老板娘擦拭着青花茶具："那丫头临走前在这刻了整天。"壶底映着灯光，显出极小的百褶裙简笔画。许凡摸出放大镜，在裙褶里找到更小的日期——正是他物理竞赛获奖日。
暴雨再次倾盆时，许凡在图书馆角落发现陈璐的借书记录。《时间简史》的借阅卡上有她最后一笔："黑洞不是终点，是光的..."后面的字被泪渍晕开，像少年时代未完成的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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