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灰烬

陈道渊的意识在血色中沉浮。

池砚舟那滴心头血在他眉心灼烧，像是引路的灯盏，将他的神识拽入记忆的漩涡。他看见漫天火光扭曲了夜空，焦灼的木梁砸落在身侧，热浪舔舐着孩童稚嫩的皮肤。

"记住，活下去。"

男子沾血的手指将半块玉佩塞进他衣襟。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在火光明灭中格外清晰——剑眉入鬓，眼角却有一道陈年旧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陈道渊想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这具幼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远处山巅，三个身影衣袂翻飞。

白衣胜雪的池砚舟手持玉箫，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刺目；左侧黑袍老者拄着蟠龙杖，右袖空空荡荡；右侧的紫衣女子撑着油纸伞，伞面上绘着狰狞鬼面。

"凌霜，何必顽抗？"黑袍老者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交出《太虚引》，我等即刻退去。"

回应他的是一道雪亮剑光。

陈道渊感到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视线天旋地转间，他看到父亲凌霜咳着血掐诀，七柄飞剑结成北斗阵型；看到池砚舟的玉箫裂开一道细纹，箫声中飞出青鸾虚影；更看到紫衣女子伞骨中射出的三十六根透骨钉，钉钉没入父亲后背。

记忆突然撕裂。

他坠入更深的黑暗，听见自己稚嫩的哭喊，闻到血肉焦糊的气息。有双手将他从火场拖出，那人颈间悬着的青铜铃铛在颠簸中叮当作响......

"道渊！"

现实的声音破开幻境。陈道渊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跪在观星台的废墟里，十指深深抠进青砖缝隙。池砚舟的手按在他肩上，冰凉得不似活人。

玄清正在检查光柱消散后留下的焦痕："是魔门手段，但掺杂了仙家阵法......"他突然噤声，从灰烬中拾起半片焦黑的金属。

池砚舟呼吸一滞。

那是一片残缺的傩面，边缘处还能辨认出半张哭泣的女人面孔。

"鬼面罗刹......"玄清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紫衣还活着。"

夜风卷着灰烬盘旋而上。陈道渊怔怔望着师尊瞬间惨白的脸色，突然发现池砚舟藏在袖中的左手正在滴血——那伤口形状古怪，像是被什么野兽的獠牙贯穿。

"师尊的手......"

池砚舟迅速将手背到身后，却见少年突然扑上来扯开他的衣领。原本该有道伤的位置，赫然是一枚与陈道渊颈后如出一辙的火焰纹！

"果然......"玄清苦笑，"当年你分走了一半魔种。"

观星台残存的星轨突然发出嗡鸣。池砚舟猛地推开陈道渊，一道乌光擦着少年咽喉掠过，深深钉入地面——是伞骨状的透骨钉，钉尾还缀着紫色流苏。

"三百年不见，砚舟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柔媚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紫衣女子的虚影浮现在半空，鬼面伞缓缓旋转。她指尖把玩着半块染血的玉佩，正是陈道渊记忆中父亲塞给孩童的那块。

"想要答案？"她轻笑，"七日后子时，带着另半块玉佩来葬仙渊——当然，如果你们还能活到那时的话。"

虚影消散的刹那，整座天枢峰剧烈震颤。山道两侧的石灯笼接连爆裂，黑暗中亮起无数猩红光点。

"血傀！"玄清祭出本命剑，"紫衣把护山大阵改成养尸地了！"

池砚舟的玉箫裂成两截。他咬破舌尖在陈道渊额头画了道血符："听着，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个字都关乎生死——"

山门方向传来第一声惨叫时，陈道渊看清了师尊眼底从未有过的决绝。

"你父亲当年守护的不是秘籍，而是能改写天道法则的'太虚镜'。现在它就在你......"

一道紫雷劈落，将后半句话碾碎在轰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