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3

“所以，我不动他们，不代表我不想杀。而是代表……”

阚蕊遽然抬头，恰好撞上了他几乎将要滴出血的眼睛。

“我在等一个时机，一剑斩了他。”

*

几天前的灌酒和连日的打击与噩梦影响极强。阚蕊硬撑了会儿，终是力不从心地告辞离去。不知从何时起，少年骨子里的桀骜顽强，正在疯狂地潜滋暗长。

更深，残梦叆叇，迷幕重重。

梦境内，仍是满目天昏地暗。

阚蕊在虚空中漫步着，鬼使神差地踏入一间熟悉的大殿。

浓墨似的漆黑层层叠叠地压在天边，几乎要与这间大殿的天花板融作一体。婆娑树影将本就惨淡的月光割得细碎，透过残窗泼洒在室内，张牙舞爪地摇曳着。

“咚咚咚……吱呀……”

阚蕊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空无一人。

落满灰尘的灯笼挂在门扉两旁，在冷风中不停颤抖着，倏然亮起。

“……谁？！”

“咚咚咚咚……”

止不住的冷汗从额头不断冒出，阚蕊胆战心惊地打量起这座阴森森的大殿。

似乎是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那时干净整洁到没有一点残破，而此时却是满目疮痍。墙角隐隐有令人作呕的腥臊，柱子周围结满了蛛网。

“你们为何不来找我？”

一个熟悉的语调响起，阚蕊发现门外的微弱亮光中站着个单薄的身影，是她的生父。他缓缓走近，本就沉着的面庞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愈发失了颜色，叫人看不清楚。

阚蕊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大着胆子道：“父亲……是你么？

“我们找了，找了好久，娘亲有些失心疯，最后决定带我去……”

“住口！之后的事情，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娘亲的事情我管不了。”

“那你呢！”他突然怒目圆睁，“放任父母的命不管不顾、不知羞耻高攀仙门……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我没有！”阚蕊扯着生锈了一般的嗓子，“我只知道我受够了别的孩子的嘲笑，只因为你在我还六七岁时便不辞而别。你清楚我有多撕心裂肺吗？从那么小开始就不知道亲情是什么！”

随着他步步紧逼，阚蕊连连退后，直至抵到一尊冰冷的雕像上，才一身冷汗绝望道：“你……你不是我父亲。”

一通无明业火烧尽，阚蕊蓦地哽咽着哭了，蹲在地上，把头埋在两臂中。她还想为自己辩解，可惜没有力气。

良久，阚蕊在火星的噼啪声中抬起了头。

视线渐渐清晰，是一间陋室。陋室中坐着一个纤瘦的女人，用手拄着脸颊倚在身旁的桌子上。

待看清楚那人的面庞，她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内心的惊讶：“娘亲！”

阚蕊跨过脚下黑暗，来到她身侧。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刚要去触碰她的肩膀，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正处于熊熊烈焰之中。

近了，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脸上也挂着泪，只是早已枯干成痕。指尖轻柔地抚上她的容颜，却在伊人的残影中，穿梭了过去。

【原来……只是幻梦一场。】

四下飘落的泪滴融入火焰，竟助长了这厮的威风，更加凶猛地烧了起来。奇怪的是，阚蕊并没有感受到灼烧的疼痛，只是心口似乎被什么洪水猛兽，噬咬得皮开肉绽。

正伤心，娘亲忽地睁开了失神无光的双眸，启唇。

“女儿啊，我等了你好久，为什么你不回来……”

“阿……阿娘……”

可惜她并不能听见，继续呢喃着：“在兰陵过得怎么样？大家都说你和金麟台少主关系不错，说不定以后他接任了宗主，能顺带照顾照顾你呢。哈哈……”

接着，她话锋一转：“也是。金玉珠玑，锦衣玉食，怎么也比这儿……咳咳咳，咳咳……”

阚蕊眼睁睁看着飞舞的火蝶黑焰燎上娘亲的指尖、眉眼。她并未再说下去，不过语意已经明了。她闭上眼，坦然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