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良的怀表停在四点十七分，那是母亲难产离世的时辰。
辰逸蜷在窑神庙的残垣下，怀表齿轮的咔嗒声与檐角青铜铃共振。他摩挲着表壳内侧的刻痕——"辰时三刻，脐血为引"，褪色的朱砂嵌在铜锈里，像道结痂的旧伤。
"东南风。"
他对着怀表呢喃，表针突然逆时针飞转。三天前在暗河拾得的纸船残骸泛起磷光，船头季良的糖纸小人竟缓缓站起，用陈皮糖渍在青砖上画出星轨。
瓷窑废墟深处传来埙声，吹的是《摇篮曲》变调。辰逸的瓷化右眼泛起涟漪，望见二十年前的季良翻墙潜入老宅，将襁褓塞进运陶器的驴车，顺手往哭闹的婴孩嘴里塞了颗陈皮糖。
"要命的差事......"幻影中的季良戳了戳婴儿鼓起的腮帮，"等你长大......"
驴车突然惊嘶。辰逸的瓷化右臂暴长，蛇鳞刮碎幻象，露出废墟下的青铜匣——匣内盛着风干的脐带，缠在青玉髓的星晷仪上，晷盘裂痕间渗着珍珠色黏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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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脐带血滴入晷盘刻痕时，窑神庙的日晷投影突然倒转。辰逸的蛇鳞不受控地剥落，在青砖上拼出母亲临产时的星象图。季良的怀表从掌心滑落，表壳内嵌的磁针指向晷影中心——那里埋着半截陶埙，埙身上用指甲刻着："逸儿百日，抓周礼毕。"
埙孔飘出的青烟凝成产房场景：母亲攥着接生婆的银剪，将脐带血抹在青瓷枕上，枕面星纹突然暴长，缠住啼哭的婴儿。
"不要......"
辰逸的瓷化右臂洞穿幻影，却只抓到把冰凉的银剪。真实的刺痛从掌心传来，晷盘裂痕渗出星砂，在空中凝成季良临终场景——他倚在潜艇残骸上，用最后的力气在怀表刻字，血珠顺着表链滴进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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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突至时，辰逸正用银剪铰开青瓷枕。棉絮里藏着卷《产褥手札》，母亲的字迹被羊水渍晕开：
**"三更漏断，鸩毒发作。稳婆欲溺杀我儿，夫君持剪相护，瓷枕染血......"**
发霉的棉絮突然蠕动，钻出上百条青铜蚯蚓。辰逸挥剪劈砍，蚯蚓断口处迸出珍珠色浆液，落地凝成婴胎状玉茧。当最后一剪斩断蚯蚓王时，庙顶鸱吻突然坠落，碎瓦间露出半幅星幡——是母亲的嫁衣改制的，北斗第七星的位置缀着颗银铃，与他珍藏的虎头鞋铃铛成对。
"东南巽位......"
辰逸摇响星幡，檐角铜铃应声而鸣。暗河突然改道，冲刷出埋着陶瓮的祭坛。最年长的陶瓮刻着辰家始迁祖名讳，瓮口封泥印着婴儿足印，大小与他周岁的拓片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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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泥碎裂的瞬间，陈酿的槐花香漫溢而出。辰逸舀起瓮中琥珀色液体，却捞到串长命锁——锁芯藏着卷鱼胶封存的帛书，记载着辰家初代祖母的事迹：
"洪武七年，周氏婉娘以瓷胎封鸩，镇于景德镇龙窑。临终剖腹取子，脐血绘星阵于婴孩后背......"
帛书突然自燃。辰逸扒开祭坛后的蒿草，发现整面石壁刻满星阵，阵眼处凹陷的形状与他后背胎记完全契合。当赤膊贴上冰冷岩壁时，胎记突然灼痛，星阵纹路顺着脊柱爬上后颈，在瓷化皮肤表面镀上青铜光泽。
"疼吗？"
恍惚间，母亲的手抚过后背。辰逸回头望见青烟凝成的虚影，婉娘抱着初代婴儿站在星阵前，襁褓散开处露出与他相同的胎记。
"原来我们......都是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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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兵的枪声震落檐角铜铃。辰逸蜷在星阵凹槽内，看着弹痕在岩壁上擦出火星。当领队者举起喷火器时，他咬破舌尖将脐血喷向星阵——
千年星砂突然暴起，凝成婉娘驾驭的瓷龙。龙息过处，追兵化作青铜俑，保持着惊骇的神情凝固在冲锋的瞬间。辰逸的瓷化右臂鳞片尽褪，露出下方新生的北斗纹身，第一颗天枢星的位置正好是季良骨灰盒存放处。
"该醒了......"
婉娘的虚影抚过他背后星阵，七十二口陶瓮同时炸裂。槐花酿汇成暗河，载着历代辰家母子的亡魂奔向归墟，每道浪尖都托着盏虎头灯。
辰逸将怀表埋入星阵阵眼，表盘下压着季良最后一颗陈皮糖。当第一缕晨曦穿透庙檐时，糖纸小人突然立起，用星砂在青砖上画出新的偈语：
**"脐血尽处，星火重燃。"**
暗河尽头传来婴儿啼哭，与二十年前产房里的初啼完美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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