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良的怀表在祭坛上化成了滩铜水,最后一颗齿轮滚进暗河时,辰逸听见了婴儿的初啼——来自二十年前,也来自此刻的星阵深处。
他剖开青瓷枕的夹层,发黄的棉絮里裹着片琉璃胎盘,星砂在胎膜表面流动如血脉。当指尖触到脐带断口时,暗河突然倒灌,裹着历代辰家母子的亡魂涌入星阵,每道魂魄都捧着盏熄灭的虎头灯。
"点火......"
母亲的声音从胎膜中渗出。辰逸的瓷化右臂燃起青焰,却在触碰灯芯时灼伤了新生纹身——那些北斗疤痕正在渗血,血珠坠地凝成微型星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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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盏灯亮起时,辰逸看见了七岁的自己。梅雨天蜷在窑洞角落,用陶泥捏着玩偶,父亲摔门而去的震动震碎了泥偶脑袋。季良翻墙递来陈皮糖,糖纸折的仙鹤翅膀上写着:"哭个屁,给你捏个新的。"
第二盏灯映出暗河纸船。母亲折的船队载着陶泥小人,最末那艘坐着糖纸折的季良,船头摆着煨化的冬瓜糖。暗流突然湍急,纸船季良扑向礁石,用身躯护住即将倾覆的婴孩船。
第七十二盏灯亮时,辰逸的纹身已蔓延到脖颈。他看见婉娘跪在龙窑前,将初代鸩卵封入胎衣,火焰舔舐着胎盘,将星纹烙在婴儿后背。当最后缕青烟消散,所有灯盏突然调转方向,火光汇聚成母亲分娩时的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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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床上的母亲突然睁眼,攥住辰逸的瓷化右臂按向自己腹部。星砂胎衣在触碰下龟裂,露出体内蠕动的青铜蚯蚓——每条蚯蚓都长着辰望山的脸,啃食着即将成型的胎儿。
"剪脐带......"母亲的声音混着血沫。
辰逸摸向腰间银剪,却发现剪刃早已卷曲。情急之下咬破新生纹身,用星砂血凝成刀刃,却在斩断蚯蚓时误伤胎儿手臂。婴孩的哭嚎震碎幻境,现实的星阵开始崩塌,历代母魂的灯盏相继坠落。
"对不起......娘对不起你......"
母亲的手突然覆上他执剪的手,带血脐带自行缠住蚯蚓王。辰逸在双重握力下刺穿胎衣,青铜蚯蚓爆成星砂的刹那,真正的脐带血从剪刃滴落,在祭坛上浇铸出北斗形状的青铜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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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身刻着历代辰家母子的生辰忌日,辰逸找到母亲那行时,指尖被未干的铜锈刺破——忌日栏竟空白着,唯有星砂在凹槽里闪烁。
"娘在等你......"
母亲的声音随灯焰摇曳。辰逸将青铜匕刺入自己后背,纹身与匕刃咬合的瞬间,星阵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暗河奔涌成星光大道,七十二道母魂托起他的身躯,每双手都留有拉坯的茧痕。
季良的糖纸小人突然跃上肩头,用陈皮糖渍在耳后写字:"臭小子,给我笑着活。"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古窑时,辰逸在祭坛上摸到块温热的麦芽糖。糖纸上的小虎头缺了耳朵,正是周岁抓周时被他啃掉的那块。二十年的泪终于决堤,冲垮了瓷化右眼的封印。
星砂顺着泪痕逆流回天,在朝霞中拼出归墟最后的坐标——那是个简单到心痛的地址:海纳博物馆地下室,标注着"逸儿生辰礼"的松木箱。
箱角的蛀洞透着陈皮香,那是季良最后一颗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