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辛弃疾与张仲廉在临安城那惊心动魄的逃亡之后,一路小心翼翼地奔出了城门,倒也未曾见到有何官府之人前来搜捕他们。二人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些,寻到路边一个小店,买了几个馒头裹腹,便匆匆过了江。
到了北岸,辛弃疾抬眼望向张仲廉,问道:“仲廉,你打算去往何处?”张仲廉脑海中浮现出在牢狱中父亲的叮嘱,想着如今家中定是乱成一团,家人也在担忧自己,况且父亲生死未卜,当下便觉得应该先回家告知一声。于是他说道:“我欲先回安徽老家一趟。”辛弃疾听了,心中明白,如今自己与岳飞之事牵连甚广,科考自是无望,也打算回安徽老家。二人商议之后,便决定取道北上回家。
起初,二人为了谨慎起见,白天只是走一些人迹罕至的小路,到了夜晚才走大路。那几日,他们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心中满是恐惧与不安。然而,几日过去,周围竟一切都好像没事发生一般,街道上的行人与寻常无异,官府也没有任何追捕的消息传来。
原来,宋高宗回宫之后,心里也一直挂念着风波亭之事引发的风波。他便问了一下御林军统领,那统领言说那些老百姓只是为岳飞三人收尸埋坟而已,连所立的碑也如老百姓下葬后一样,普通得很,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才让宋高宗放下心来。宋高宗心想,自己当时还嫌岳飞三人尸身不好处理呢,没想到百姓此举倒是解了自己的难题。也正因如此,岳飞他们的尸体才得以在风波亭内原封不动地放了许久。
御林军统领一走,秦桧便匆匆进来,满脸谄媚地向高宗请示如何处置那些冲动的百姓。高宗听闻,厌烦地头一甩,斜眼看了下秦桧,反问道:“爱卿觉得该怎么办呢?”秦桧脑子一转,急忙说道:“陛下,老臣以为应当调集军队配合各地衙门,捉拿那些带头闹事之人,将他们下狱严办!”高宗听后,眼睛一闭,悠悠说道:“秦爱卿啊,亏你也是读书之人!你要知道,那带头的那些人可都是应试士子,你莫不是想要朕今年就不开科取士了?况且京中跟随朕自北而来的百姓居多,此事若是处理不当,岂不是撩拔众怒?如今最重要的是安定啊!如今他们已经平息,便随他们去吧,这也显得我们朝庭宽厚仁慈啊!”
秦桧一听,顿时心领其意。想当初,高宗南下之时,对这个地方还不熟悉,政局也极不稳定。先是靠着岳飞等将领镇压了杨幺起义,稳定了江南局势,而后又收拢诸镇兵马,将局面重新掌控住。再陆续招纳北方南下的读书人,委以官职,充实自己的班底,才渐渐有了今日这般局面。如今好容易才安定下来,他自然是不愿再起任何乱子。前段日子那种惊弓之鸟、孤家寡人之感,他赵构可没少受。
但秦桧被辛弃疾当众斥骂,心里甚是不甘,而且他也深怕岳飞残余势力会找他报复。于是他便暗自盘算:表面上就不追究此事了,可这些家伙实在让他放心不下,不如暗地里将辛弃疾给除掉。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就自己如今掌控的势力,私下里能调动之人并没有多少,而且那些可用之人大多也不怎么能干,这才使得辛弃疾二人得以顺利走脱。
辛弃疾与张仲廉在一路逃亡中,见始终没人追捕,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逐渐松弛,便慢慢安下心来。辛弃疾深知家在靠北方,于是二人一路同行,顺顺利利地先来到了张仲廉的老家。
张仲廉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走进家门,一见到母亲,往日积压在心底的思念、担忧与如今知晓父亲变故的悲痛瞬间涌上心头,他一下子“扑通”一声跪下,哭着喊了声:“娘……”便泣不成声起来。张母正在屋内做着些杂事,听到这一声呼喊,一时惊诧不已,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走上前去扶他。她伸出手,轻轻抚着张仲廉的背,温柔而又担忧地说道:“二伢,都这么大了!受了啥委屈还要这般哭呢?”张仲廉听了母亲的话,这才缓缓止住抽泣,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悲痛说道:“爹爹……他……”张母一听,心猛地一揪,也慌了起来,急忙追问:“你爹他咋啦?是战死了……”张仲廉缓缓接着说道:“爹他不是战死了,是被害死了……”说着,他将岳飞、张宪、岳云三人在临安风波亭屈死之事,尽量简洁却又清楚地告知了母亲。直到说完,他抬头见张母仍一脸错愕,似是还没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忙站起身,轻声扶住母亲。张母这才回过神来,只唤了一声:“官人……”,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如泉涌般止不住,也泣不成声起来。母子二人遂紧紧相拥,抱头大哭一场。府上的诸人听到消息后,也都纷纷围了过来,跟着哭喊“老爷”,那哭声在屋中回荡,令人肝肠寸断。直到张仲廉大哥匆匆回来,一番劝慰,众人的哭声方才渐渐止住。
张仲廉待大家情绪稍微平稳后,又将事情的始末又细细地与大家说了一遍。他描述了在狱中探监时的情景,那压抑的氛围、父亲和兄长的悲愤与无奈,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他还详细讲述了自己设法收尸埋葬的艰辛过程,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他的悲痛与坚持。讲完后,忙把辛弃疾引见给母亲与兄长。张母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感激与怜悯,随后吩咐大家准备奠帐,重设灵堂,要将张宪父子在家好好举办一场葬礼,让他们入土为安。同时,还遣人去岳母家报信,告知这一噩耗。
次日清晨,阳光洒在这充满哀伤的宅院。岳飞二子岳雷一身缟素,神色肃穆,风驰电掣般地骑马来到张家。进门后,他径直来到灵堂,缓缓上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敬地在灵堂上上了柱香。随后,他便直接把张仲廉两弟兄拉到了一旁的角落。虽说岳雷辈分比他们高一辈,但三人年龄其实也差不多大小,平日里相处也颇为熟稔,并不生分。岳雷看着张仲廉两兄弟,目光中透露出坚定与悲愤,他轻声问张家两兄弟有没有报仇的打算。张仲廉听后,心中一阵悲愤,只得把张宪在牢中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与岳雷说了。说完后,张仲廉又想到当前的局势,他深知此时报仇,恐怕不仅难以成功,还可能会白白送命。于是,他劝岳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暂且忍下心中的怒火。岳雷听后,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随后又拜别张母,带着满心的沉重与无奈,匆匆赶回去。
丧事办毕,张家沉浸在一片悲痛与哀伤之中。张仲廉时常思及张宪临终前所言的话语,又想到报仇之事,觉得此事刻不容缓,便与母亲和兄长商议,想要回终南山练好武艺,待武艺精通之后,再去临安手刃奸臣,为父亲和兄长报仇血恨。张母听闻儿子的打算,心中满是不舍与痛心。她深知报仇之路充满了艰辛与危险,绝非易事,同时也心疼自己的孩子,生怕他遭遇不测。于是,她轻声劝道:“儿啊!你爹是朝庭命官,他所受冤屈,自当朝庭会查明真相,还他清白!你就听你爹的遗言吧!难不成你还能把皇上给杀了不成?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啊!”
张仲廉听母亲说得在理,深知其中利害,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心中立下誓言,日后必报此仇。但他又不愿放弃此次回家乡的机会,毕竟这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地方。于是,便转而说自己是偷跑下山的,反正也得回去。对此,张母叹了口气,倒也无话可说,只是反复叮嘱他万事要小心,切不可鲁莽行事,否则自己的性命恐怕也难以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