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小人儿翻山岭~”
站在光下的女人，正在与自己的孩子哼唱童谣，她身形朦胧，不见真颜。
“第一座是什么山呀？”
“红山~”孩子的幼音软软糯糯，回应着母亲的问题。
女人手中摇着拨浪鼓，鼓面轻微颤抖，敲动装睡者的心头涟漪。
“红山上面有什么呀~”
“阿黎的阿娘和阿爹！”
听到这个答案，女人笑了，笑着抱住小小的人儿，温声细语。
“哈哈哈，错了……”
“嗯？”
“红山上除了阿娘、阿爹
还有阿黎呀！”
女人的声音也逐渐朦胧……
夜梦里，装睡者再续不了睡意，他睁眼，窗外天光乍现。望着城外的绵绵山峦，那是数不清的青山。
“阿娘……那第二座是什么山？”
“……”
“阿娘？”
“……”
“阿娘，阿黎……太笨了”
“您还没有告诉阿黎，童谣里的那第二座山呢……”
“……”
“做个好梦啊，阿娘”
“……”
装睡者整理衣装，一身朴素。昨日酒坊来了位新的说书先生，兮老先生前些日子走了，酒坊生意也没有受什么影响，今个还得干活呢。
他早早起身开始忙碌，店小二见他下了楼，连忙迎上去。
“掌柜的，今日怎么又如此之早？”
“老毛病了，睡不得”
“您要注意些，莫要又像此前，那般累倒了”
说着店小二陷入沉默，他曾见着过掌柜的那副模样，是衣冠褴褛、恨不得将胃中有物吐尽的狼狈，是咳血不止、染红大半被褥，又挥手示意自身无恙。
他也曾问过掌柜的，掌柜只摆手，说那是年少顽疾。
见小二陷入冥想，掌柜抬手轻拍他肩，
“不会的，去忙活吧，那桌酒客向来不喜等太久”
“是，小二先去忙了”
店小二收拾收拾去顾客了，独留他一人，眼中情绪流离。有三个少年人自门外而来，刚刚进门就唤来掌柜，亲手为他们温酒。掌柜见来人，叫小二下意识数上四双碗筷。
同行的少年人说“怎得要了四双？”为首的少年人不语，另一位同伴听后沉默下来。
曾经他们也是三人，寻那终虚一路而来，在此地结交好友，四个少年人，心中志趣相投，意气风发，就决心一起同行。
此番回来，是为好友，可以得个落叶归根。
掌柜的见到这幕景象，心里也明白了，只说“故人来了，我也想要一块吃个饭”
“好嘞！掌柜的，我这就叫后厨老余烧去”
“去吧”
为首少年人苦涩，沉默半宿，只言语个“对不起”来，他强忍泪水，哽咽着。
“我没能把她完整的带回来……”
“黎兄，对不起……”
“对不起——！哇啊啊啊！”
“好了，莫哭莫哭”
“黎兄，你莫要安慰我了，让我多哭一会儿吧，哇啊啊啊！”
“停停停，就你小子哭得甚是难听，宛魔音绕耳，一会儿将我这些个酒客哭跑了怎么办？”
“……掌柜的，你不爱我们了吗？”
“再多言，就把你扔出去”
“哦”
见气氛有些好转，掌柜才抬手叫伙计将菜上了。
“掌柜的，兮老呢？”
“是啊，掌柜的，兮老去哪儿了”
“我直盼着，他那终虚的故事呢”
“他前些日子出山，怎么想听故事？”
“想想想！”
“我也想！”
“掌柜的~~”
“啧，好好好！”
掌柜自己倒了杯酒水，望着杯中的液体，顺着杯子倾倒的方向，说往哪边就去哪边，说这水是自由，却又困于杯中。
他想起了前些天的雨中，那个大笑离去的身影，或许……他也应该出去山外看看。
“书接上回，后来当真有人寻见那——终虚”
“我去！真的吗？”
“别打岔！”
“哦哦哦！”
“有人曾云终虚大开之际，云巅之上神光溢彩，似天门大开，有凡人飞升之兆！”
“醉书仙成功了！？”
掌柜的摇了摇头，
“终虚大开之际，再也没有人见过醉书仙，曾经也有人怀疑过他是否真得道飞升，但至今都无据可证”
“所以……他是失败了吗？他死了？”
“他？嗯……是或不是吧”
“唔……和我们一样？”
“不，每一批寻找终虚的人，都不一样”
说完掌柜陷入沉默，他看向城门外那连绵的山，好像想通了。
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后，似乎周身气质也有所不同，少年们看出他的意思，于是不再前行，决定留下来。
掌柜却摆了摆手，让他们遵循自己的内心，又与少年们聊了些许，自己曾经年少轻狂时做的那些事。
店小二就默默望着，那坐在黄昏之下，黯色之中，仿佛在发光的人。
或许时候到了……
掌柜在酒坊里笑脸面人，自定若闲，面对这群爱喝酒耍赖的虎豹豺狼，他游走在人间烟火之中，却不染风尘。
还当真让旁人忘了，他是从山外来的，当年为寻回心中那座山，才来到这里。
让旁人忘了，他也正当年少。
时辰将至，千言万语也只贯通于一句“咱们与此地一别，江湖再会”
阿黎一身素衣，也没带什么盘缠，就带走了当年来时带来的那剑，以及带上自己的算盘。
店小二追了出来，拿着一个钱袋子，这些盘缠，是为了阿黎路上可以用。
“掌柜的！！你的盘缠！”
梳着低马尾的少年，站在城门，向他温柔一笑。
“不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寻到我心中那座山了！”
阿黎带着为数不多的东西，一身轻松，对着从身后追来的店小二，行了一礼。
“这么多年麻烦您了，掌柜的”
店小二听闻，看着那和记忆中大差不差的少年，眼中含着泪水，笑说“混小子！你还没带走你的酒！”
但那人已经走远，他不再回头的向着高山而去。
店小二……啊、不对！应该是酒坊掌柜，掌柜摇了摇头，唱着阿黎最爱的童谣走了。
“小小人儿翻山岭~”
“第一座是什么山~”
“红山”
“红山上有什么？”
“有故人往事”
“第二座是什么山？”
“咦？嘶……第2座应当是什么山？”
“阿黎也没有说过啊”
身后山谷，传来直达天宫的鸟鸣
一切都有了答案
“诸君，我自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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