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宇呼吸骤停。那人眼底的星河太汹涌,得亏隔着屏幕。若在眼前,她定会吻住这双总说恼人话的唇,至少此刻她紧紧攥着竹椅扶手,指节泛出青白。
电流嗞嗞作响。陈丽君忽然侧头轻咳,眉心微蹙。
“嗓子又疼了?”陈昊宇立即前倾身子,“金银花泡了没?冰糖雪梨炖了喝吗?”
“排《山伯临终》那段,哭腔耗嗓子。”陈丽君揉着脖颈苦笑,“导演说今天哭坟的调门儿不够凄怆。”
陈昊宇撇嘴:“难不成真得把我埋坟里才哭得出来?”
“哪能啊。”陈丽君眼底浮起狡黠的光,“我就想着,要是你躺里头,我肯定边哭边刨坟,非得把你摇醒问清楚——说好同生共死,怎么撇下我先睡懒觉?”
“神经!”陈昊宇笑骂,眼圈却莫名发酸。她瞥见陈丽君戏服肩头线头崩开,忽然道:“你那件水衣领口磨破了,明天我寄新的过去。”
陈丽君怔了怔,低头扯开衣领查看。这个角度让她后颈完全暴露在镜头前——一片深红勒痕横亘在脊椎顶端,是头套钢丝连日压迫留下的印记。
陈昊宇喉咙发紧:“疼不疼?”
“惯了。”陈丽君随意拉好衣领,转而挑眉,“倒是你,手背晒脱皮了是不是?下午插秧镜头里红彤彤一片。”
陈昊宇下意识缩手:“云南太阳毒,涂防晒也扛不住。”
“行李箱夹层有芦荟膏,绿色铁盒那个。”陈丽君语气不容置疑,“现在就去涂。”
“明天再说……”
“现在。”
陈昊宇磨蹭着翻出铁盒。冰凉的膏体触及晒伤皮肤时,她听见屏幕那头传来悠长叹息。
“昊宇。”陈丽君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近,像枕畔絮语,“下月初《梁祝》首演,你来不来?”
拧盒盖的手顿住。陈昊宇盯着膏体上蜿蜒的指纹:“导演组排了录制……”
“请个假。”陈丽君打断她,目光灼灼穿透屏幕,“我要你在台下看着。”
蝉鸣突然聒噪起来,撞得心跳失序。陈昊宇低头抠弄铁盒边缘:“……我尽量。”
静默中,陈丽君忽然哼起《楼台会》的调子。卸去舞台雕琢的声线沙沙地磨过耳廓:“见过长城长~见过黄河黄~怎比得~妹娃儿睫毛颤悠悠~”
“跑调了!”陈昊宇笑着抓枕头砸屏幕,“梁山伯让你唱成陕北民歌了!”
陈丽君笑着躲闪,却不慎带倒化妆台花瓶。碎裂声里她手忙脚乱抢救,镜头天旋地转间最后定格在一地狼藉,和某人涨红的脸:“完了!道具组要骂街了!”
陈昊宇伏在竹椅扶手上笑出泪花。夜风拂过窗棂,捎来远处稻田的潮湿气息。
笑声渐歇时,陈丽君轻声说:“昊宇。”
“嗯?”
“芦荟膏要涂匀,别偷懒。”
屏幕暗下去。微信提示音紧接着响起。
【陈丽君:首演票留好了,四排七座。】
【陈丽君:要是敢不来,我就对着空座位哭坟,哭到全场退票。】
陈昊宇把发烫的脸埋进沁凉的芦荟膏铁盒。
夜更深了,星河在天幕静静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