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明明是平常绝对严肃的时间。此刻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被无限的延长。
霍雨浩率先动了,他侧过身,看向身旁的璟儿。她也正看着他,碧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同样的震撼与忧虑。没有言语,但一种“我们都知道了”、“我们必须共同面对”的默契在静默的空气里无声地流淌。
霍雨浩深吸一口气,轻声打破沉默,言语中带还未散去的哽咽:“璟儿,虽然……时间还早……能陪我去外面走走吗?就去……斗兽区那边。”他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和疲惫,但那双灵眸深处,已经恢复了沉静,甚至多了一分之前没有的、被残酷现实逼迫出的坚毅。
两人简单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一同出门,踏着午后略显慵懒的阳光,朝着史莱克学院斗兽区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们都有些沉默,各自在脑海中反复咀嚼着伊老留下的信息,思索着未来的方向。
走了一段路,穿过一片林荫道时,霍雨浩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他犹豫了一下,侧过头,目光落在璟儿自然垂落的手上,轻声说道:“璟儿,可以……牵着你的手吗?”
璟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需要更紧密的身体接触来确保“璟浩之力”连接稳定,构筑一个绝对私密的意识交流通道,避免隔墙有耳。同时,这紧握的手,也是一种在巨大压力下寻求支持、确认彼此并肩而立的姿态。她没有丝毫迟疑,将自己微凉的手轻轻放入他温热的掌心,指尖传递着毫无保留的信任。
两手交握的瞬间,“璟浩之力”无需刻意引导便无声地运转起来。他们并没有进入像之前精神之海那样具象化的“空间”,而是仿佛在彼此的心湖间架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对方的思绪和情绪如同水面的涟漪,清晰可感,他们依然能看见路,听见风声,感知到外界的一切,但内心最深处的交流已在这紧密的连接下畅通无阻。
从外表看,他们只是一对牵着手、在林荫下默默行走的少年少女,姿态甚至带着几分午后漫步的闲适。
“哥……我不在的这个月,你竟然独自经历了这么多……冰帝被迫牺牲,伊老陷入沉眠,还有那些可怕的邪魂师和他们的‘锚点’计划。我们俩,恐怕是整個斗罗大陆最先窥见这冰山一角的一类人了。”
“嗯。但这些惊心动魄的消息,远没有你平安回来重要。”霍雨浩的意念顿了顿,传递过来一种沉甸甸的压力感,“璟儿,对于伊老最后说的这些……关于‘死灵神眼’、‘锚点’、‘镜像’……你怎么看?我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璟儿通过相连的意念,仔细感知着霍雨浩此刻的状态。她发现,他的神情虽然凝重,但并非慌乱无措,更像是一块被反复锤炼、淬火后的精钢,在沉重的压力之下,是一种下定了某种决心后的冷静。这让她微微安心了些,却又忍不住为他感到心疼。他被迫成长得太快了。
“这件事牵扯太大了,关乎的恐怕不止是史莱克,甚至是整个大陆的安危。单凭我们两个的力量,实在太微小了……或许,我们应该尽快将伊老揭示的这部分真相,选择性地告诉学院?钱院长、仙院长,还有周老师他们,见识和力量都远胜我们,一定有更周全的应对方法。”
“告诉学院是必然的。但是……璟儿,你想过吗,我们该怎么告诉?具体告诉谁?是直接上报海神阁,还是先仅限于魂导系的几位老师?又该说到什么程度?是全部和盘托出,还是有所保留?比如我的武魂变异,比如你能够显化灵魂残影的能力,比如‘永恒之契’和‘审判之种’……”
他提出的这一连串问题,精准而现实,让璟儿的心念不由得一滞,也让她立刻意识到,对方在短暂的沉默中,思考的层次比她最初的想法要更深一层。他并非否定她的提议,而是在思考如何执行这个提议,才能最大化利益,最小化潜在的风险,保护他们自身。
这份远超年龄的缜密和远见,让璟儿在惊讶之余,心底悄然泛起一丝陌生的悸动。她下意识地通过紧握的手,更清晰地感受着身边少年传来的、沉稳而坚定的意念波动。
【他……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璟儿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思考问题的方式,比以前周全了好多。明明之前还是那个会因为烤鱼被抢而跟人打架,会因为我受伤而红了眼眶的倔强少年……】
她忍不住侧过头,抬起眼眸,认真地看向霍雨浩的侧脸。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灵眸此刻微敛,沉淀着与她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属于谋划者的深沉。
【……突然觉得,这样的雨浩哥,有点……】
“——有点帅?”
这个念头如同受惊的小鹿,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混合着欣慰、惊讶和些许羞涩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这句未曾仔细斟酌的感慨,顺着紧密连接的“璟浩之力”,传递了过去。
“!”
正沉浸在严肃思考中的霍雨浩,猛地接收到这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评价”,整个人如同被细微的电流穿过般。他的思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脸上那副努力维持的冷静面具“咔嚓”一下出现了裂痕。
“啊?我……璟儿你……突然说什么呢!”他的意识传递回来,带着明显的慌乱和羞赧,交握的手下意识地想抽回,却又被璟儿更紧地握住。他的耳根迅速泛红,蔓延到脖颈,连带着侧脸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他有些窘迫地想要别开脸,避开璟儿那带着新奇笑意的注视,却又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看到他这瞬间从“沉稳谋划者”变回“手足无措少年”的鲜明反差,璟儿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原本笼罩在心头的沉重阴霾,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甜意的互动驱散了些许。
“就是突然觉得嘛,”她歪着头,碧眸弯成了月牙,用意念传递过去的语气带着俏皮和真诚,“哥你刚才分析问题的样子,考虑得好周全,感觉一下子成熟可靠了好多哦♪让我刮目相看了呢!”
“哪、哪有……”霍雨浩被她夸得更加不好意思,试图找回刚才的状态,但通红的耳朵和微微闪烁的眼神彻底出卖了他,“我、我只是觉得事情太复杂,不能不小心一点……”
“嗯嗯,我知道。”璟儿笑着点头,见好就收,不再继续逗他,但握着他的手却轻轻晃了晃,传递着安抚和继续并肩前行的力量,“所以,我们接下来,就按哥你想的这个‘更周详、更谨慎’的框架,好好商量一下,具体该怎么跟学院说,好不好?”
感知到璟儿这份沉静下的深思熟虑与此刻难得的轻松互动,璟儿在心中会心一笑。无论面临怎样的困境,无论对手多么强大诡异,只要他们彼此信任,共同面对,就总有拨开迷雾的可能。从第一次进入星斗大森林猎取魂环,到上学期险象环生的新生考核,他们不都是这样相互扶持、沟通理解,然后一步步走过来的吗?
她紧了紧与他交握的手,“哥,我明白你的顾虑了。这件事确实不能草率。那你觉得,我们具体该如何着手?”
霍雨浩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理解与支持,心中微暖,但思绪也随之沉凝下来。他略作沉吟,将先前那被打乱的思绪重新调整过来:“璟儿,我反复思量,即便我们决定向学院透露部分真相,也须步步为营,尤其是在确认内部绝对安全之前。”
他的意念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那名‘镜像’邪魂师能完美复制武魂和容貌,其渗透能力匪夷所思。我们无法确定,学院内部,甚至……海神阁内部,是否存在着我们尚未察觉的眼睛。一旦我们掌握核心情报的消息泄露,我们会不会立刻从合作者变成他们首要的清除目标?”
璟儿瞬间领悟了霍雨浩担忧的深层含义,“你的顾虑很有道理。而且……玄老对我的态度,始终带着审视与疑虑。如果我们将伊老的存在、冰帝融合的细节和盘托出,会不会立刻引发更高层次的猜忌和更严密的审查?届时,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将暴露在聚光灯下,许多秘密将难以隐藏,反而会束缚住我们自己的手脚,寻找唤醒伊老他们的宝物更是难上加难。”她想到了自己体内那些无法解释的力量源头,以及可能与神界的关联,这些都无法、也不愿在现阶段向学院坦诚。
“对。”霍雨浩点头事宜,“所以,我们需要‘分级告知’,而核心在于切入点和方法。首先,老师是极北之战的亲历者,她亲眼见过那个能复制她武魂的‘镜像’邪魂师。由她来相信并推动此事,是最自然、也是最合适的起点。但是……”他的意念中透出深深的无奈与一丝棘手的感觉,“这里存在一个几乎无解的问题。我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知道极北之地核心区发生的细节,更不该知道老师与那邪魂师少女交战的经过。”
他的意念带着一丝苦涩:“我对外宣称的‘假期回星罗扫墓’的借口,在普通老师那里或许能蒙混过关,但绝对经不起海神阁层次的追问。一旦深究下去,暴露我私自前往极北之地,并卷入涉及封号斗罗、十万年魂兽乃至邪魂师核心计划的危险事件,我们可能会先面临学院的严厉处罚和无限期的隔离审查。那样一来,我们不仅寸步难行,之前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可能付诸东流。”
就在这时,璟儿却表现出无需担心,“关于如何让老师相信,并且让我们‘合理’地介入此事……我有办法。”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沉稳,瞬间吸引了霍雨浩全部的注意力。
“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现在详细说就太浪费时间啦,而且这个方法需要一点点小小的准备。等晚上回去,我再详细告诉你,好不好?”她传递过来的信心并非虚张声势,让霍雨浩下意识地选择了信任。
霍雨浩压下心中的好奇,沉稳道:“好。那么,在取得老师信任这一步,就麻烦给你了。”他接受了璟儿的安排,并在此基础上总结道,“在此基础上,我们的整体策略可以定为‘有限合作,暗中蓄力’。”他清晰地勾勒出框架,“我们向老师这个级别的高层甚至更高,透露‘镜像’邪魂师的存在与巨大威胁,但模糊其终极目的——比如暂时隐瞒‘位面掠夺’和‘锚点’的具体含义,并坚决隐藏伊老、冰帝与我们深度关联的核心秘密。以此换取学院层面的警惕与必要的资源支持,同时为我们自己争取到宝贵的行动空间和成长时间。”
“嗯。”璟儿认可了霍雨浩的规划,“而在我们自己的行动清单上,最紧迫、优先级最高的是……”她的意念扫过霍雨浩精神之海那惨烈的景象——天梦冰蚕与冰帝近乎消散的灵魂本源,以及伊莱克斯那微弱残念,“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能滋养灵魂和生命本源的天地宝材!伊老需要它作为引子才能被唤醒,但冰帝和天梦哥的情况更为危急,他们几乎魂飞魄散,这同样是拯救他们的唯一希望。”
“没错。复苏伊老、冰帝和天梦哥,是我们当前相当重要的事情。”他清晰地排序,“他们不仅是我们最为重要的伙伴和导师,没有他们,我们不仅失去未来的指引,更将失去力量的根基和对抗危机的底牌。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完全被动地依赖学院,必须主动去寻找、去争取。”
霍雨浩最后传来一丝如释重负的坚定感,仿佛一个周密的计划终于成型:“就是这样。我们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借助学院的力量营造相对安全的大环境,应对共同的敌人;同时保留我们自己的核心秘密、主动权和底牌;并集中一切资源,优先解决唤醒他们这个关乎我们根本的问题。虽然这个过程同样冒着被学院察觉秘密的风险,但权衡之下,这可能是目前最稳妥、也最有可能破局的路了。”
这个由霍雨浩提出框架,在两人一来一回的意念碰撞中不断补充、完善的策略,逐渐清晰起来,成为了一个两人都深度认可、目标明确的共同行动计划。
深入的意念交流暂告一段落。两人依然牵着手,掌心的温度与魂力交融的暖流未曾中断,彼此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心中那份沉甸甸、却因目标明确而格外坚定的决心。
不知不觉间,斗兽区那巨大、略显斑驳的圆形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的尽头,沉默地矗立在午后的阳光下,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与力量感。
霍雨浩轻轻捏了捏璟儿的手,然后自然地松开。掌心的温度残留,仿佛将刚才所有的商议、所有的忧虑与所有的决心,都无声地烙印了下来。
他们相视一眼,没有再说话,但眼神已经交流了一切——紧张、坚定、相互扶持,以及对未来的无畏。
随后,两人步伐一致,不再迟疑,向着斗兽场的入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