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呢

西岭竹屋。

阿璃将药浴浸得滚烫，腕间魔纹遇热却愈发显得狰狞。

雾气朦胧中，她仿佛看见哪吒碳化的右臂，还有敖丙逆鳞破碎时落下的血雨。

窗外忽然响起剑鸣，混天绫缠住扑向竹屋的魔藤。

阿璃推开窗，正见那瘸腿货郎被藤蔓贯穿左肩，敖丙的冰魄枪冻住她足下蔓延的魔纹。

敖丙跟我们回去。

敖丙指尖凝出安神诀。

阿璃却一步步退向悬崖，发间月见草沾了魔气疯长。

阿璃我宁愿永堕忘川，也不要活在你们的谎言里！

哪吒突然扯下斗笠，露出半张碳化的脸。

哪吒那就看着我死。

他徒手扯断心口金莲，魔气如血瀑吞没整座山岭。

哪吒用我这条命换你一辈子清净，可好？

敖丙的龙啸与阿璃的尖叫同时响起。

少女腕间红绳寸断，爆出的灵光竟与魔气相融。

记忆如潮水倒灌。

火尖枪捅进自己心口的画面浮现眼前。

阿璃不要！

她扑向魔气中心，被两道灵力同时裹住。

月见草在风暴中绽放，西岭千山竹海，一夜白头。

乾元山的金莲一夜间尽数枯萎，太乙真人抱着哪吒焦黑的躯壳踏入莲池时。

霎时间池水竟然沸腾起来，那画面竟如同当年镇压四大龙王的熔岩一般。

少年残存的左臂还攥着半截红绳，绳上粘着西岭的月见草屑。

太乙真人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太乙真人将酒葫芦倒悬，陈年桃花酿浇在碳化的右臂上。

酒液蒸腾成雾，凝成阿璃在渔村哼歌的虚影。

哪吒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化作金粉消散在晨风里。

东海龙宫。

阿璃蜷在潮音洞最深的珊瑚丛中，腕间魔纹被敖丙用千年玄冰镇着，却镇不住心头翻涌的回忆。

侍女呈上的翡翠羹渐渐凝出冰花，映出哪吒偷塞给她糖糕那日的笑眼。

他总把糖渍抹在袖口，被太乙真人揪着耳朵骂。

龟丞相公主，三太子殿下送来的鲛绡......

龟丞相话音未落，阿璃突然掀翻玉案。

鲛绡展开的刹那，她看见自己许久之前亲手绣下的并蒂莲，针脚歪斜处补着哪吒的金线。

敖丙立在洞外阴影里，龙角新添的裂痕泛着血光。

他至今记得阿璃在西岭悬崖边的眼神。

少女抱着哪吒半截残躯，魔纹与泪痕交错的脸庞，与幼时被海妖吓哭的模样重叠。

子夜梦回，阿璃赤足踩过结霜的回廊，鬼使神差推开尘封的兵器库。

火尖枪静静躺在玄铁架上，枪穗缠着她当年系的七彩绳结。

指尖触及枪柄的刹那，幻象如潮水涌来。

哪吒初次被赐御枪时，枪尖挑落她鬓角的桃花。

生辰那日他偷偷用混天绫编花环，被敖丙罚跪珊瑚林。

海啸来临前夜，瘸腿铁匠躲在船底刻小木鱼，刻坏了就扔进海里喂鲛人......

敖丙你以为他为何偷偷伴你这么久？

敖丙的声音混着潮声传来。

他展开掌心，里头躺着枚裂开的留影珠。

珠中映出哪吒在归墟最黑暗处自语的画面。

哪吒今日阿璃多吃了半碗饭。

敖丙不甘，却也不忍阿璃陷入痛苦，他愿意试着放下芥蒂，接受哪吒。

他曾经最好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