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晨雾贴着溪面浮动,将岸边的青石板变得湿漉漉的。
溪水在石缝间淙淙流淌,带着初春的凉意。
莲生蹲在溪边最低一级的石阶上,木槌敲打粗布的闷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节奏平稳。
时不时惊得芦苇丛中的翠鸟不时扑棱棱飞起,翅膀尖儿掠过水面,点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又迅速隐入更深的雾霭中。
“啪——啪——”
莲生敲打得十分认真,每敲打几下,他就将衣物浸入溪水中漂洗,皂角的清香混着水汽散开。
不少翠鸟被这动静惊扰,从芦苇丛中扑棱棱飞起,掠过水面时翅膀尖儿点出一圈细小的涟漪。
阿璃挎着药篮经过溪边时,刚好看见莲生拎起湿漉漉的衣襟对着晨光。
那件粗麻衣服被他洗得泛白,肩头还留着缝补的歪扭针脚,线头松散地翘着,显然是不擅女红的人笨拙修补的痕迹。
她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阿璃莲生,线头要收进内衬。
阿璃站在溪岸上,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让莲生听见。
阿璃这般晾干后要起毛边的。
莲生闻声抬头,见是她,慌忙将衣裳团在木盆里,耳尖泛起薄红。
莲生阿璃姑娘早。
水珠顺着他的腕骨滑落,在青石板上留下深色的痕。
阿璃望着他笨拙藏起的破洞,忽然想起哪吒当年被混天绫扯坏的战袍,也是这般藏着掖着不让她缝补。
阿璃衣裳破了就拿来给我。
她淡淡道。
阿璃药铺不缺针线。
莲生怔了怔,随即摇头。
莲生不必麻烦姑娘,我......
话未说完,阿璃已经蹲下身,从他木盆里拎出那件湿漉漉的衣服。
布料吸水后沉甸甸的,她指尖一挑,轻易找到了那处破洞,针脚歪歪扭扭,像是缝补的人急急忙忙,生怕被人瞧见似的。
阿璃补得真丑。
她评价道。
莲生耳根更红了,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沾着皂角的泡沫。
阿璃没再说什么,只是从药篮里摸出个小布包,里头装着针线。她指尖灵巧地穿针引线,三两下就将松散的线头收进内衬,破洞处补得平整,几乎看不出痕迹。
阿璃给。
她将补好的衣裳递回去。
阿璃下次别自己瞎缝。
莲生接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触到一点微凉的体温。
他慌忙缩回手,低头道谢。
莲生多谢阿璃姑娘。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落在溪水上。
阿璃起身,挎着药篮继续往药铺走,身后传来莲生拧干衣物的水声,以及他低低的、带着笑的自言自语。
莲生补得真好......像新的一样。
阿璃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她的身影在逐渐明亮的晨光里显得有些单薄,然而那微微抿起的唇角,却在不经意间,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如同被这初春的暖阳悄然融化了一角坚冰。
溪岸边的忍冬藤悄悄吐出了几粒嫩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