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城（1）

沈翊的画笔悬在星砂纸上，墨色云烟在笔尖流转。他忽然捂住胸口，指缝间渗出淡金色的光点——这是预知画师能力失控的前兆。

窗外传来飞鲸悠长的悲鸣，十八头银翼飞鲸正拖着第七浮空岛的锁链。本该晶莹剔透的浮空石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纹，像被什么蚕食着发出细碎的崩裂声。

治安署的金属门被飓风撞开，杜城带着潮湿的云气闯进来，黑色制服下摆还在往下滴水。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半块浮空石残片拍在沈翊的画架上："画出来，昨晚是谁在飞鲸墓地袭击我。"

墨汁在星砂纸上晕开诡异的漩涡，沈翊的手指微微发抖。他认得这块残片边缘的焦痕，和三十年前师父殒命时手里攥着的那块一模一样。

"杜长官。"沈翊用画笔挑开残片，云墨在纸面洇出带着血色的纹路，"你该先解释为什么会有画师协会禁用的噬星砂。"

杜城按住他执笔的手腕，掌心的茧子磨过突起的腕骨。窗外忽明忽暗的浮空石映得他眉骨投下深深的阴影："昨天有七块浮空石失窃，追到西区码头时，袭击我的人用噬星砂熔断了悬桥。"

笔尖的云墨突然沸腾，星砂纸上的血纹化作利箭直刺杜城眉心。沈翊反手折断画笔，飞溅的墨汁在空中凝成冰晶。两人同时后仰，冰箭擦着鼻尖钉入身后的星晷仪，表盘上的二十八宿刻痕应声碎裂。

"你身上带着画过噬星阵的东西。"沈翊盯着杜城腰间露出一角的羊皮卷，"交出来。"

杜城按着枪柄的手指关节发白。他当然知道治安署和画师协会的百年盟约，但当那张残破的《天穹之誓》画像从证物袋滑出时，所有星轨仪都开始疯狂旋转。画中破碎的星河正在他制服内侧发烫，像要灼穿心脏。

飞鲸的悲鸣陡然凄厉，整座治安署突然倾斜。沈翊抓住画架，看见窗外第十七浮空岛正在缓慢下坠。岛基喷涌的影状物质缠绕着锁链，被缠住的飞鲸正在鳞片剥落。

"影墨..."沈翊的瞳孔收缩成竖线，这是画师协会明令禁止的禁术。能将云墨与星砂混合炼成腐蚀浮空石的液体，三十年前师父就是因此...

杜城突然扑过来把他按倒在地。一支影墨凝成的长矛穿透玻璃，擦着沈翊的发梢钉入地面。黑雾翻涌中浮现戴星芒面具的袭击者，他们手中的影墨正在凝结成各种凶器。

"躲到星晷后面！"杜城甩出腰间的浮空石锁链，湛蓝电光在链节间跳跃。沈翊却撕开自己的衬衫，沾着心口渗出的金血在空气中快速勾勒。当第一个袭击者挥刀劈来时，杜城惊觉自己枪膛里的子弹全变成了燃烧的星砂。

飞鲸的哀鸣突然变成怒吼。沈翊画完最后一笔的瞬间，窗外掠过巨大的银翼，被影墨侵蚀的飞鲸撞碎玻璃冲进房间。它浑浊的眼球转动着，张口咬向正在消散的星芒面具人。

杜城拽着沈翊滚到墙角，飞鲸的獠牙离他咽喉只有半寸。沈翊沾着金血的指尖点在飞鲸眉心，它鳞片下蠕动的黑影突然发出尖叫。整头飞鲸在他们眼前坍缩成拳头大的影墨球，啪嗒落在地板上。

"这是协会三级禁术。"沈翊喘息着按住心口，"你最好..."

他的话被杜城捂回喉咙里。治安官的手掌贴着他颈动脉，另一只手举枪对准他身后的通风口。那里渗出粘稠的影墨，渐渐聚成模糊的人形。

"我数到三。"杜城的声音带着气音喷在他耳后，"你画转移阵，我打照明弹。"

沈翊的睫毛扫过他虎口。金血在指尖凝成光点，他忽然抓住杜城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杜城感觉到掌心下剧烈跳动的心脏，以及皮肤表面浮起的星图纹路。

照明弹炸开的强光中，影墨人形发出惨叫。沈翊借着瞬间的光明完成阵法，最后一笔落下时，整层楼的玻璃同时爆裂。狂风卷着两人坠出窗外，下方是正在崩塌的第十七浮空岛。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杜城把沈翊扯进怀里。治安官的披风在狂风中展开成滑翔翼，沈翊沾血的手指划过他后背，星砂在布料上燃起幽蓝的火焰。他们像坠落的流星般冲向第十七浮空岛的裂缝，那里涌出的影墨中漂浮着半幅残破的《天穹之誓》。

"抓紧！"杜城在呼啸的风声中大喊。沈翊却突然挣脱他的手臂，金血从指尖拉出细丝缠住最近的飞鲸锁链。锁链另一端正被影墨腐蚀断裂，两人随着崩断的锁链坠向翻滚的云海。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杜城看到沈翊心口的星图完全显现。那是《天穹之誓》缺失的另一半，三十年前随着老画师的死亡消失的盟约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