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大营的砖墙沁着三九天的寒,杜城后腰抵着渗水的青砖,怀表链在指间勒出深红印痕。奉系特制的马靴碾过他膝弯时,他听见自己肋骨撞在铁栅栏上的脆响。
"杜参谋长的骨头,倒比大帅府的梨花木还硬。"审讯官往火盆里扔了把烙铁,火星溅在杜城昨夜被挑破的军装下摆。他数着墙上水痕计算时间——距约定联络时间还剩十七分钟。
怀表齿轮的咬合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借着铁窗漏进的雪光,杜城用指甲在霉斑上划出深浅不一的横线。隔壁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他迅速将怀表塞进墙缝,舌尖尝到铁锈味——那是两小时前他咬破口腔内壁留下的血。
"...- ·-- ·-· ···"
(明日丑时东南角)
雪粒子扑在沈翊睫毛上,结成一串冰晶。他伏在距大营三百米的乱葬岗,望远镜里闪过一点金芒:杜城的怀表链正挂在囚窗铁栏上,反光规律地明灭三长两短。
"少帅,是摩斯密码。"电讯官声音发颤,"但最后两组是乱码。"
沈翊扯下皮质手套,在雪地上画出符号:"这是象棋谱。"他喉咙发紧——那些看似无序的划痕,分明是他们上月未下完的残局。杜城用"帅"的位置标注重机枪据点,"相"的移动轨迹指向油料库。
亲卫队长突然按住他执望远镜的手:"东南角哨塔换了双岗,怕是诱饵。"沈翊的指节擦过腰间玉佩,温润触感让他想起三日前。杜城奉命北上谈判前,将这把蒙古匕首塞进他掌心,刀柄缠着的竟是他们初见时那截勃朗宁枪穗。
子夜的火光撕裂雪幕时,杜城正用碎瓷片在墙上勾画棋盘。通风口突然坠下带血的将星肩章——沈翊亲卫队的银鹰徽记。他猛地撞向牢门,听见熟悉的勃朗宁M1900击发声混在汉阳造步枪的嘈杂里。
"东南角!"沈翊踹开配电室铁门,亲卫队员将炸药包垒成三角。他摸到总闸箱内沿的刻痕——杜城惯用的五线谱标记法,最后一个音符拖长的尾巴指向地下管道。
爆炸的气浪掀翻汽油桶时,杜城正撬开脚镣。热流裹着雪片灌进囚室,他看见沈翊的白狐裘在火光中翻飞如鹤,勃朗宁枪口的青烟与咳出的血雾在冷空气中交织。
"你后腰..."沈翊的指尖触到杜城军装下渗血的绷带,那是半月前在西山剿匪时替他挡的流弹。话音未落,杜城突然揽着他滚向墙角,三八式步枪的子弹在砖墙上凿出蜂巢般的弹孔。
返程的雪橇车在永定河畔急刹。沈翊撕开急救包,发现杜城背上新添的刀伤深可见骨——奉系特制马刀的倒钩撕开了旧伤。"忍忍。"他咬开吗啡针剂,玻璃碎渣混着药液刺入静脉。杜城突然扣住他手腕,将染血的怀表塞进他领口:"齿轮第三层。"
沈翊尚未反应,雪原尽头突然亮起车灯。十二辆挎斗摩托呈扇形包抄,探照灯将雪地照得惨白如昼。杜城夺过方向盘猛打方向,雪橇车撞进芦苇荡的刹那,他翻身将沈翊压在身下。
子弹穿透挡风玻璃的声音像是裂帛。沈翊左肩骤痛,却看见杜城瞳孔里映出自己染血的狐裘。玉佩在颠簸中摔向仪表盘,他本能地伸手去接,第二颗子弹便贯穿了掌心。
"沈翊!"杜城的嘶吼混着柴油燃烧的爆裂声
雪橇车翻进冰河时,沈翊攥着半块玉佩陷入黑暗。最后的意识是杜城撕开军装裹住他伤口,温热血珠滴在睫毛上,比保定军校那年的樱花雨还要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