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1）

沈翊把最后一个纸箱推进玄关时，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空调外机上，让他想起七年前那个同样滂沱的夏夜。

"502的住户请注意，您家水管漏水到楼下了！"

门禁对讲机突然响起时，沈翊正踮着脚往书架上放素描本。他手一抖，厚重的画册擦过手背，在白皙皮肤上拉出一道红痕。

监控画面里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让他呼吸一滞。雨水顺着杜城的发梢往下滴，他抹了把脸抬头看向摄像头，眉骨那道疤在冷白灯光下格外清晰——那是初三那年替他挡篮球留下的。

"我是楼下402的。"低沉嗓音裹着电流声传来，"麻烦开下门。"

沈翊按在开门键上的指尖微微发抖。老式防盗门吱呀开启的瞬间，带着雨气的风卷进来，杜城肩头湿了大半，运动鞋在地板洇出一圈水痕。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纸箱，最后停在沈翊渗血的手背上。

"医务箱在哪？"

"不用......"

话没说完就被拽着手腕按在餐椅上。杜城熟门熟路从冰箱顶层取出印着皮卡丘的医药箱，棉签沾着碘伏划过伤口时，沈翊才发现他右手虎口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厨房水管爆了？"杜城拧开龙头，水流突然喷溅而出。他侧身挡住飞溅的水花，袖口挽到手肘，小臂肌肉绷出流畅的线条，"扳手。"

沈翊慌忙去翻工具箱，金属碰撞声里，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雨势渐小时，厨房已经摆着杜城从楼下拎来的工具箱。沈翊望着他弯腰检修侧影，白炽灯在那人睫毛下投出小片阴影。十八岁的杜城也是这样蹲在画室修漏雨的窗户，校服后背被雨水晕出深色的云。

"为什么要搬回来？"杜城突然开口。他指尖还捏着生锈的阀门，金属碰撞声在突然安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沈翊盯着料理台上滴水的菠菜："市局刑侦支队需要画像师。"玻璃窗映出杜城骤然收紧的下颌线，让他想起毕业典礼那天攥着自己手腕的力度。礼堂喧嚣如潮水褪去，储物间昏暗的光线里，杜城眼睛红得像要滴血："说好一起考警校，为什么……"

"当年......"

警报声突然划破雨夜。杜城摸出震动的手机，刑侦队的来电显示在昏暗厨房里明明灭灭。他起身时工具箱被碰得哐当响，沾着水渍的检修单拍到沈翊怀里："签个字。"

走到门口又停住。沈翊看见他后背肌肉在棉T恤下起伏，像是把什么话咽了回去。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才发觉检修单背面用铅笔草草画着速写——凌乱堆着的纸箱，沾水汽的玻璃窗，还有蹲在地上收拾画具的自己。

雨又下大了。

沈翊打开最重的那个纸箱，抽出一本包着防水布的素描本。纸张泛黄的第一页是初三（2）班的集体照，照片边缘露出半截蓝色校服袖口——那是偷画杜城时被当事人抓个正着的下午。他翻开最新那页，铅笔痕迹还带着警局打印机的温度：审讯室里戴着手铐的嫌疑人，窗外梧桐叶缝隙漏下的光斑，还有玻璃倒影中杜城审讯时绷紧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