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延的黑色连帽衫还带着雨水的潮气，姜棠把袖子卷到肘间时，闻到袖口残留的薄荷糖味道。钢琴漆面映出她泛红的耳尖，谱架上《温柔》的曲谱被荧光笔标满注音——这是她克服失语症的笨办法。
桑延升两个调不是让你把和弦吃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琴凳后方传来。桑延单手撑着施坦威三角钢琴，腕骨压着的琴键发出沉闷的嗡鸣。他换了件干燥的灰卫衣，发梢还滴着水，在地毯上洇出深色圆点。
姜棠的指尖在中央C键上打滑。
姜棠原调更适合女声...
桑延五月天唱成安眠曲。
桑延突然俯身，带着柑橘气息的影子笼罩琴键。
桑延不如放《摇篮曲》？
他的呼吸扫过她手背，姜棠触电般缩回手指。琴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整个人几乎要嵌进钢琴与墙壁的夹角。桑延却若无其事地坐上琴凳右端，左手随意弹出一串降B调旋律。
桑延听过雨中版吗？
他突然问。
姜棠摇头时，他屈起的膝盖碰了下她的。温暖触感透过工装裤传来，她发现他换了双干净的帆布鞋，鞋带系着复杂的海军结。
桑延的右手越过她肩头翻开乐谱，袖口擦过她脸颊。
桑延暴雨天应该这么弹。
他的手指重重砸向琴键，雨点般的和弦惊飞了吧台偷吃柠檬片的麻雀。姜棠看着那双手——昨夜这双手攥着钢管划出火星，此刻却在黑白键上揉出滚烫的月光。
桑延愣着当节拍器？
桑延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在琴键上。
桑延G大调七和弦，预备——
冰凉的尾戒硌得她腕骨发疼，姜棠的呼吸卡在喉咙。他的拇指带着她按下第一个音符，共鸣箱震颤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桑延手这么僵还学人家弹爵士？
桑延的嘲笑混着温热气息扑在耳后。
桑延温以凡初学都比...
姜棠我能弹好！
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个人都怔住。桑延松开手的瞬间，姜棠突然按住即将抬起的琴键。她闭上眼睛，指尖流淌出的旋律像暴雨拍打霓虹灯牌，升调的《温柔》在雨水中长出荆棘。
桑延的卫衣布料发出窸窣响动。他摸出薄荷糖盒，金属开合声混进渐强的副歌。当姜棠弹错第四个音节时，带着凉意的糖块突然抵住她唇缝。
桑延补糖分。
他晃了晃糖盒，里面只剩下最后两粒。
桑延弹错三次扣工资。
姜棠含住薄荷糖的瞬间，桑延的食指突然擦过她下唇。吧台蓝调灯光在他瞳孔晕开涟漪，她尝到他指尖淡淡的碘伏味道——是昨夜处理伤口时留下的。
段嘉许桑延！储物间的...
段嘉许的喊声撕裂了琴声。桑延起身太快碰翻了谱架，乐谱雪花般散落。他弯腰去捡时后颈衣领滑开，姜棠看见那道疤痕的全貌——十厘米长的狰狞旧伤，像株生于锁骨的荆棘。
桑延明天打烊后加练。
他把谱子拍在琴盖上，糖纸在掌心揉成银色星星。
桑延把D段节奏调慢，又不是赶地铁。
温以凡哼着《志明与春娇》从二楼下来时，桑延已经走到旋转楼梯口。姜棠发现他卫衣背后印着褪色的宇航员图案，和昨晚盖在她身上的那件一模一样。
桑延姜棠。
他突然回头，指尖转着那枚银色尾戒。
桑延钢琴不准再吃和弦。
玻璃门外暴雨渐歇，她嘴里薄荷糖化作滚烫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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