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纸张陈旧而干燥的气息，混合着若有似无的墨香。甄少祥靠在高大的书架旁，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一排排书脊，目光却越过层层书架，落在那个角落里埋头整理书籍的身影上。
新来的实习生，苏予。
她总是穿着素净的棉布裙子，身形纤细，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笨重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小半张脸。此刻，她正踮着脚，试图将一本厚重的外文书塞回顶层书架，动作带着点笨拙的认真。几缕碎发从她耳后滑落，黏在微微汗湿的额角。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的动作顿了一下，侧过头来。隔着几排书架的距离，她的视线与他撞个正着。
几乎是立刻，一层薄红迅速从她脖颈蔓延而上，染透了耳根，连脸颊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结果差点把手里那本厚书摔在地上。
甄少祥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这种反应，他见得多了。他收回目光，转身朝图书馆深处的电子阅览区走去。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渐行渐远。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阅览区门口，苏予才缓缓抬起头，长长舒了口气。镜片后那双原本总是显得慌乱又湿润的眼睛里，此刻却清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低声咕哝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第十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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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彻底笼罩城市。甄少祥坐在自己公寓宽敞的书房里，巨大的曲面显示器正散发着幽蓝的光。屏幕上，江湖恩怨，刀光剑影。
他操控的游戏角色“真水无香”，一身流光溢彩的极品装备，正站在长安城熙熙攘攘的街市中心。周围玩家来来往往，各种华丽的坐骑、光效晃得人眼花。他刚完成一笔不小的材料交易，心情颇佳，正准备传送到副本门口和队友汇合。
就在读条即将结束的瞬间——
一道极其刁钻的剑气毫无征兆地从斜后方破空而来！
速度快得惊人，角度更是狠辣，精准地打断了他的传送。
真水无香身形一滞。
甄少祥眉头瞬间拧紧。偷袭？在安全区边缘动手，算准了守卫不会干涉，胆子不小。
他反应极快，几乎在受袭的同时，手指已经按上了轻功键，角色飘逸地向侧后方滑开，同时鼠标猛地甩动，视角瞬间转换，想要锁定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然而，对方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上一步，不，是快上很多步！
他视野刚刚稳定，甚至还没看清偷袭者的ID，一片冰冷炫目的剑光就如同暴风雪般劈头盖脸砸了下来！那剑光绵密得没有一丝缝隙，攻势如同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将他所有可能闪避的方位彻底封死。
键盘被敲得噼啪作响，甄少祥额角冒出了青筋。他试图格挡，试图反击，试图拉开距离……但所有的操作在那片死亡剑网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对方的连招流畅得像是预先写好的程序，每一个技能的衔接都精准到毫秒，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昂贵的装备，娴熟的操作技巧，在这一刻仿佛成了笑话。
血条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速度疯狂下跌。
不过短短十几秒，屏幕上的剑光骤然一收。
世界清静了。
【系统】玩家 云外信 在正当防卫中击败了您！
灰色的屏幕上，只有这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格外刺眼。
“云外信？”甄少祥盯着这个陌生的ID，愣了两秒，随即一股邪火直冲头顶。阴沟里翻船？他咬着牙，毫不犹豫地点了原地复活。顶级装备带来的属性加成让他信心依旧，刚才不过是被打了个措手措手不及！
金光闪过，真水无香重新站起。
然后——
剑光再起！
比上一次更疾，更狠！如同早已等待猎物的毒蛇，在他复活保护消失的瞬间，便再次缠了上来。
格挡，miss！闪避，miss！喝药的动作甚至没能读完条！
【系统】玩家 云外信 在正当防卫中击败了您！
“操！”甄少祥狠狠捶了一下键盘。他不信邪，再次复活。
第三次……
第四次……
……
死亡提示一次又一次地刷过屏幕。从最初的愤怒，到后来的难以置信，再到一种近乎麻木的憋屈。他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更换技能套路，呼叫朋友支援，甚至试图用语言干扰……但统统没用。
那个叫“云外信”的玩家，像一道真正的幽灵，或者说，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行刑者。无论他做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毫无改变——躺倒在地，看着那条系统提示。
周围的玩家早就聚集了不少，公共频道里充满了各种惊叹、调侃和猜测。
“卧槽！第几次了？真水大佬被守尸了？”
“云外信？哪个大神的小号吗？这操作也太恐怖了！”
“真水无香今天踢到铁板了啊，一身神装被当猪杀……”
“录下来录下来！明天论坛头条！”
那些议论像针一样扎在甄少祥的神经上。他脸色铁青，握着鼠标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自从玩这个游戏以来，他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第十七次倒下。
他看着包裹里飞速消耗的修理费和掉落的经验，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这根本不是较量，这是单方面的屠杀。对方对他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可能的后招都了如指掌。
这家伙到底是谁？！
当他第十八次选择复活，几乎已经预见到下一秒即将降临的死亡时，屏幕却意外地没有立刻变灰。
那个一直如同鬼魅般存在的“云外信”，这次没有立刻出手。
白衣胜雪的剑客角色，安静地站在他复活点的前方，手中长剑低垂，剑尖点地。没有称号，没有炫目的光效，甚至装备看起来也只是普通水准，朴素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然后，当前频道，慢悠悠地跳出来一行字。
云外信：“还打吗，真水哥？”
隔着冰冷的屏幕，甄少祥仿佛都能感受到对方那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他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打？怎么打？不过是第十九次自取其辱。
他死死盯着那个白衣剑客，试图从那个简单的游戏模型里看出点什么。可什么都没有。
几秒后，云外信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目的已经达到。
白衣剑客利落地还剑入鞘，转过身，几个起落，身影便没入了长安城熙攘的人流与建筑阴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甄少祥，对着自己刚刚复活、站在空旷复活点上显得有些滑稽的角色，还有周围尚未散去的、指指点点的围观玩家。
巨大的羞辱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力反抗的愤怒，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向后靠在电竞椅背上，闭上眼睛，抬手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云外信……
这名字，他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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