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雪粒子敲在慈宁宫琉璃瓦上。
昨日和萧焕差不多的时间,太皇太后也收到了乔家的书信。
萧焕跪在蟠龙纹蒲团时,嗅到佛龛前供着的白梅换了品类——不再是岭南进贡的七瓣冰晶梅,而是焉州独有的绿萼品种。
太皇太后转动鎏金佛珠的手顿了顿,檀木香灰坠落在手边的手抄佛经上,烧出个焦黑的圆点。
太皇太后"焕儿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老妇人用银簪拨亮鹤嘴灯,暖光映出她发间那支断过又接金的凤头钗——六年前萧升父子灵柩回朝时,她曾用它刺破手掌立血誓。
萧焕望着经卷上的破洞,
萧焕"回皇祖母,孙儿记着,晨起已去太庙祭拜过父王。"
铜漏滴到申时三刻,掌事嬷嬷捧来鎏金暖炉。
太皇太后突然握住萧焕欲接茶盏的手。
太皇太后"哀家三日前见了乔家来的老仆。"
她指尖划过孙儿掌心陈年箭疤。
太皇太后"那孩子特意托人送来焉州雪水,说要给哀家煎药茶。"
太皇太后口中的孩子,是乔蛮。
萧焕腕间青筋暴起,茶汤泼湿了佛经上"冤亲平等"四字。
太皇太后"乔家的联姻之策,哀家准了。"
几个字混着风雪灌入殿内,吹熄了东南角的莲花灯。
萧焕膝行半步欲言,却被祖母按坐在蒲团上。
他不懂,不懂为何皇祖母此刻像是毫无波澜一般,竟然还同意他迎娶乔女为后。
如若真让他想通,那便只能认为皇祖母也想将焉州收归南祁。
太皇太后"太医说你每月发作的头疾,须得西域龙脑香镇痛。"
太皇太后"乔家愿开焉州商道供药。"
窗柩忽被狂风撞开,雪片卷着张泛黄纸笺飘落佛龛。
萧焕此刻喉间翻涌着血腥气。
萧焕"孙儿会着礼部安排。"
萧焕叩首时,玉冠磕在青砖上发出裂响。
太皇太后"你父王若在..."
话未说完,太皇太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点点猩红刺目,萧焕已扶住她摇坠的身形,却见老人浑浊眼底映着佛前长明灯。
太皇太后“罢了,不提了,不然又惹你伤心。”
戌时的更鼓穿透雪幕,萧焕踉跄着退至殿门。
他望着宫道尽头未扫的积雪上几点鸦爪痕,脑子里竟然不自觉地想起乔蛮,那些同赏白雪纷飞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回到养心殿时,萧焕砸碎了整匣西域进贡的龙脑香。
当值的太医战战兢兢跪在碎瓷片上,见他攥着朱笔在婚书草拟折子上批"准"字,笔锋划破三层宣纸,墨汁顺着蟠龙柱淌成道狰狞的疤。
而慈宁宫中正倚床而息的太皇太后,正被身边亲近一辈子的老嬷嬷发问。
龙套【嬷嬷】“皇太后为何要应下乔家的联姻?万一那乔家又在使些什么计谋手段对付陛下,该当如何?”
太皇太后“蛮蛮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冰雪聪明、至纯至善的孩子,我想我不会看走眼。”
太皇太后“更何况,你以为焕儿这些年忘得了她吗?在年少最无忧无虑时遇见的人,怎么忘?忘不了的。”
她带着意味深长地浅笑。
太皇太后“我不能活多久了,焕儿此生已经遭遇百般磨难,我想找一人能够永远陪他爱他,让他也能有喘息的时候,哪怕只有片刻也好。”